只见岑镜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墙边的花盆上,后背靠着墙,两只手十指交叠,随意放在腿面上。细雨已打湿她的额发,她的衣裙。额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她的面色微有些泛白,神色疲惫。
雨雾中,她穿着清淡的衣裙坐在那里,似一只重伤的青鸟,终于寻得一处安生之地,静静地靠在角落里休缓。
昨夜的画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与眼前她交叠在一起。
一股没来由的烦躁爬上心头,厉峥眼睛一眨移开了目光。他没有接赵长亭的话,只问道:“尚统为何还没回来?”
见厉峥直接越过了他说的话,赵长亭便知厉峥并不在意。也是,在他们堂尊眼里,没有什么比正事要紧。眼下既然是在查案,那就都得尽职尽责,哪里会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赵长亭便也没有多言,只道:“应当是快到了。”
厉峥没有再说话,而是抬脚走进了铺面。见厉峥离开,岑镜忙强撑着起身跟上。
可没走两步,却见厉峥和赵长亭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屋子里。
岑镜大喜,她忙走向铺面的屋檐下,在那竹制的小椅子上坐下。铺面这间的屋檐较宽,正好遮雨,那小椅子半点没淋湿。
这小椅子可比花盆舒服得多。坐下后,岑镜抬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抬头看向屋檐。
淅淅沥沥的雨顺着屋檐滴落,像一片流动的珠帘缓缓落下,珠帘后便是不远处临湘阁修葺精美的楼阁,在雨雾中意境绝然。
同样是雨,为何这江南的雨,瞧着就比京里的意蕴悠长呢?
岑镜唇边绽开笑意,那双洞明的眸中,盛满喜爱。她伸手,去接那从屋檐落下,似珠帘般的雨珠。
厉峥长身立在铺面的窗边,隔着窗上那朦胧的纱,垂眸看着窗外的岑镜。
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色,都在厉峥的审视下。
若是她还记得昨夜的事,此刻可还有这般赏雨的心思?
想起昨夜,厉峥喉结微动。
今晨起来心思都扑在案情上,倒叫他忘了一件要紧事。方才听赵长亭说岑镜看起来身子不适,他才想起。
昨日在那茶水的牵制下,到底失了节制。
眼下她已忘记昨夜之事,可若她不慎有孕,不仅她会心生怀疑,更多的麻烦也会接踵而至。他眼下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应付这等毫无意义的琐事。更不想好不容易掩盖的事,又不得不旧事重提。
厉峥思量片刻,心下有了决议。
约莫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雨渐渐变小,但淅淅沥沥却不见停。
歇息这许久,岑镜感觉好了些。铺子里头的厉峥一直没有发话,岑镜便也没有跟进去,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她更自在。
而就在这时,身侧的店铺里,忽地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岑镜抬头,抻着脖子看进去。
朦胧的薄纱内,正见尚统,行色匆匆地带着几个人进了店铺。
尚统伸手一把将脸上的雨水抹去,两步来到厉峥面前,抱拳单膝落地,嗓音洪亮且中气十足,“禀堂尊,属下无能,没能带回账册原本。”
岑镜闻言,神色一沉。
尚统,年仅二十三岁,比她只长三岁。
乃北镇抚司正六品掌道行事百户,统领精锐缇骑四十人,可跨省缉拿要犯。虽年轻,但一身武艺精湛无双,北镇抚司除厉峥外无人能与之匹敌。
与赵长亭的稳重不同,尚统性子一向张扬,行事跋扈。
在弄臭锦衣卫名声这件事上,尚统出力不少。只要厉峥不在,北镇抚司就没有他不敢正面呛的人。
若说厉峥是行于山林的猛虎,那尚统便是这猛虎的利爪。
跟着厉峥一年,这还是岑镜第一次见尚统失利,空手而回。
厉峥神色如常,未有责怪之意。
他抵达宜春县时,郑中已死三日,账册原本怎么可能还会留在原处等他去取?
只是眼下,不知账册原本是被毁了,还是被转移。怕只怕已回到严世蕃手上,那可就麻烦了。
厉峥沉默片刻,对尚统道:“起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