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他是替皇帝来巡察江西。但实际上,他是来替徐阶寻找证据。
若说这大明官场上,人人背后有神,那他厉峥背后的神,便是皇帝和徐阶。
可皇帝已经年老,龙体欠安,但他还年轻。满朝皆知,裕王入主东宫不过是时日问题。待来日新帝登基,怎知是何光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自是要换换靠山。
按徐阶的安排,此番他找到的所有证据,都要暗中交给这位郭谏臣,由他和林润联手上奏。明面上,他不参与这桩事。
郭谏臣上前一步,问道:“听说你明日要堂审?”
厉峥示意郭谏臣坐,二人便同去椅子上坐下。坐下后,厉峥方才道:“何知县更改尸格,为谋杀案遮掩,自是要判。”
郭谏臣心知这是厉峥寻的明面上的借口,点点头,接着道:“我此番来,便是要告知同知大人。严世蕃私练的兵,他们也在找账册原本。分宜县郑中庭院失火,便是他们干的。”
厉峥神色一凛,“放火的原是严世蕃。”
眼下已然可以确定,现在找账册的是他和严世蕃两拨人。
郭谏臣继续对厉峥道:“还有一桩事,一月之前,四月二十日。袁州府知府刘与义,曾派出去过一队人。我私下去调过记档,这一队人二十日的出行,并未记录在案。我只觉此事蹊跷,却不知是否与账册案有关。”
“袁州知府?”厉峥看向郭谏臣,问道:“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郭谏臣重叹一声,摇头道:“全无记档,不知去处,不知人数。若非我盯严党盯得紧,怕是都不能发觉。”
厉峥那双看向郭谏臣的眸中,隐露赞许。此人看起来刚正不阿,但却不是一味的刚强。能在严党眼皮子底下,暗中行动这么久,还未被发现,确有几分智谋。
这些话说完,郭谏臣起身,行礼道:“我已将查到的线索告知大人,不宜久留。大人行事万望警醒,切莫叫严世蕃私兵伤及。”
此番要查严世蕃铁证,必会遭其反扑。他一七品推官确实无能为力。好在徐阶大人想得周到,一番运作,派了心腹锦衣卫兼任钦差而来。这场硬仗,就得靠他来打了。
厉峥随之起身,摊手做请,道:“郭推官夜路留神。”
郭谏臣再复向厉峥行辞礼,将大帽的帽檐压得很低,这才快步离开刑房,走入夜色中。
厉峥缓步跨出刑房,目送郭谏臣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袁州知府刘与义,确为严党无疑。他一个月前派出去的人,究竟去做了什么?又是否与账册案有关?
原来当时烧郑中庭院的人,是严世蕃的私兵。当时尚统说,是一群黑衣人,看不出身份。
厉峥拇指在食指骨节处摩挲,缓步朝县衙后院走去。他眼睛看着地面,有些出神。
也就是说,他现在在和严世蕃赛马?厉峥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倒是有趣。
且先明日堂审王孟秋,看这个饵放下去,是否会有效果。若没有,他不介意再罗织一次罪名,去袁州知府衙门,拿下刘与义审一审。
思及至此,厉峥暂且不再多想,抬起了头。
而就在这时,他发觉自己竟正好走到县衙下人们居住的外院,此时正于风雨连廊之下。
他下意识侧头,便如那日雨夜般,瞥见那被烛火染红的窗框内,岑镜打着团扇,看着桌面上一本摊开的书。
团扇缓轻慢摇,悠闲得不得了。
就在这时,厉峥见她伸手,从一个纸包里取出什么东西,凑到嘴边,小口地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