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早程芙揉着眼睛当差,昨晚读《脉经》不知不觉读到了天色发白。好在她是个边缘人,来这里就是充数的,根本没什么正经事做。
崔令瞻上午见客,一直待在银安殿,下人们默认他午后也要在银安殿休息,便焚香铺床,就见别鹤走过来道:“王爷要回去了。”
“啊?”内侍挠挠头,“哦,好。”
月地云斋那边也以为王爷会在银安殿用膳休息,没想到银安殿的小厨房就把午膳送了过来。
厨房妈妈道:“王爷就快回来了。”
“辛苦妈妈了。”木樨忙迎上去,吩咐其他人把午膳捧回西次间,又再次谢了厨房妈妈。
不到半盏茶,崔令瞻果然出现,身披羽缎大氅,一阵风雪拂过,露出了里面天水碧的素锦搭护,内衬薄青杭绸贴里。
他鬓边的碎发以黑缎额带抿得一丝不苟,缎带的碧玉珠串坠脚垂落肩膀,随着他的走动微晃,冰雕玉琢似的一个人,宛若梅雪仙露生出了魂。
尽管不是第一天服侍毅王了,婢女打眼望过去,还是会微微闪神,但月地云斋从未出现过拿错了主意的人。
毕竟能进这里的她们本身就有相当的心智,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
毅王最不喜水性杨花、自轻自贱的女子,想要他的尊重与怜惜,起码得端庄持重。
于是满院子婢女举止端端正正,言行规规矩矩。
今日木樨在前面服侍,她挑起锦帘,崔令瞻低头迈了进去,其余婢女上前为他脱下氅衣,他头也不回进了东次间,程芙就被抓个现行。
无事可做的她在东次间擦花瓶插花,把所有花瓶都擦得一尘不染,然后就坐在脚踏上打盹。
木樨动了动嘴唇,想要提醒阿芙一声,瞅见王爷脸色她立即噤了声,还往后缩了缩。
崔令瞻走过去,一手捻着墨玉十八子,一手负在身后。
她睡得很香,两只小手儿的冻疮并未痊愈。
给她蛇油他就想到一个可能,她定会拿去卖钱,果然她就真卖了。
他视线上移,落在了她微启的红唇,目光骤凝了片刻,复撇开了头。
偷偷打个盹儿,程芙慢吞吞睁开眼,当即被对面坐着的男人吓了一跳,“王爷。”
“嗯。”
“……”
崔令瞻像是抓到了她什么不得了的把柄,身体微往前倾,眉宇间竟有一丝得意。
“睡得可还踏实?”他眼角上扬,两手按在膝上。
程芙忙站起身,攥着自己的手,轻声道:“奴婢知罪,请王爷责罚。”
那温顺的模样宛如一阵凉风,把不知名的幸灾乐祸吹得无影无踪。
崔令瞻一顿,沉声问:“昨日一早就没见到你伺候本王。休息了一天忙的什么,困成这般?”
程芙扫了崔令瞻一眼,拿不准他的喜怒,谎话便张口就来,“回王爷,十五将近,奴婢想在通福寺烧几份经书为苏姑娘修功德,于是昨晚才抄得忘了时辰……”
“阿嫣不需要你来抄经书,她的冤屈,本王自会用伤她之人的血渡她往生。”
“……”程芙的后脖颈霎时绷得紧紧的。
“至于你,伺候本王便是赎罪。”
“是,王爷。”
此后再无二话,他与她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死寂。
崔令瞻直直地注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