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待她很好,时不时赏赐她许多名贵首饰,一年四季常服也是变着花样来,长安其他贵女都没有她的衣柜丰富。
阿耶祖母就时常教她,要听姑母的话,因为苏家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来自姑母。
苏家是发达富贵了,但有变得更好吗?
苏悦虽然对儿时的记忆不深,但还记得炎炎夏夜,一家人围着水井坐在竹榻上吃西瓜。
她和妹妹们满院子跑,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打不过就直接坐到地上哭,吵翻天了就被祖父罚站。墙壁前三个小女郎站一排,阿娘挨个发上一瓣瓜,她们哭哭啼啼吃着瓜,还要说瓜真甜。
苏悦怀念那时候的快乐。
但她也并非是为了追忆那段记忆所以生出了“反骨”,而是因为她曾撞见宫里的疯妃——茹妃。
茹妃和许多后宫女子一样,也是被家族当做利益交换的筹码送进宫,圣人对她有过短暂的兴趣,但她“没福气”,未能替圣人生下一儿半女。
加上后来苏贵妃入了宫,其他后宫女子就再难入圣人的眼。
苏悦第一次遇见茹妃时,她坐在偏僻的小花园里作画。
她待人温柔,还温言细语告诉苏悦,倘若自己不进宫,凭着这一手好画技,也能成为长安有名的大家。
苏悦被姑母按头学习琴棋书画,欣赏过不少大师名作。
以她的眼力来看,茹妃并没有夸大其词。
但她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抛头露面,为人作画。
茹妃安静认真画完一副画,还没等人欣赏突然就发了疯,把画纸撕了个粉碎,扬雪般撒了满天,然后就陷入了癫狂。
她身边伺候的宫婢、宦官眼睛都不多眨一下,有条不紊地拿出一床冬被,团团围住她,最后把她捆了起来,五花大绑地抗回去。
她尖叫着扭动着,面孔可憎。
什么体面、什么尊严,全没有。
哪里像是一宫正妃的待遇。
苏悦吓呆了,随后浑身毛骨悚然。
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人的一生或长或短,但身不由己会很痛苦。
也是在那一瞬,她这个泥巴人悄悄长出了一颗怦怦乱跳的小心脏。
借着为继母买贺礼的名头,翌日苏悦就出了府门透气。
身边不但带有夏荷、春兰两丫头,还有容、康两位嬷嬷,以及数名府卫。
出一趟门也要带着移动的笼子。
苏悦心里烦闷,接连逛了四家都没选到合心意的礼物。
等逛到如宝楼,两位嬷嬷已经迈不开腿,苏悦让她们到一旁的茶楼歇脚,只带着夏荷春兰进去逛。
刚迈进门,就听到一道清亮的声音:“掌柜的,请问这儿有没有卖这种款式的银钗。”
苏悦下意识抬起眼。
一名眼生的俊秀郎君映入眼帘,他皮肤略黑,浓眉大眼,手掌很大,指骨长而壮,衬得手里里那支银钗格外秀气。
苏悦偷偷问夏荷,这谁家郎君。
夏荷摇头。
这么黑,快比得上西市的昆仑奴了。
但这位郎君气度不凡,很显然并不是异族奴隶。
他身穿灰蓝浅纹圆领袍,腰间的躞蹀带上挂有香囊、小刀、玉佩等物,其他稀疏平常,但那玉一眼是个好东西。
掌柜见多识广,凭玉认人不会有错,此面生的郎君来头不小。
他恭敬解释:“郎君这支钗款式已老旧,现货是没有的,但是本店有巧匠,可自备银料重新打造,只需要一百文的工费,倘若郎君选购多一支成品,则工费还能便宜个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