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户入院无狗,只有一堆大鹅。
见得蛇来,鹅就像见到了山珍海味,发出兴奋的叫声。它们扑着翅膀想往外飞,却被一张渔网兜了下来。
一个个鹅头伸出栅栏,使劲想咬她。那副迫切的样子使她明白,原来鹅也是能吃蛇的,尤其是小蛇。
好吧,谁来都能咬她一口,她还真是举世皆敌。
特意避开鹅游到门槛边上,她静待半晌,木门忽然开了。农人掌着半截烛,出来看看鹅为何这么吵,不料就这片刻,一条蛇已经溜进了他家中。
“出了什么事?怎生这般吵?”妇人的询问传来。
农人关上门:“鹅想出来,我踢回去了。”
“嘘,小声些,别吵到小郎,他才刚睡下。”
烛火熄了,蛇爬上了里屋的桌案。良久,没寻到书册的蛇沿着竹窗的缝隙爬了出去,在一片鹅叫声中前往另一户人家。
书册比人难寻,慕少微找了半月,无果,直到上学堂的孩子回来才有了转机。
日间,她上了屋顶就没再下来,尾随着结伴的孩子飞驰于茅屋之间,又跟他们一道在泥地停了下来。
少顷,为首的孩子从随身的粗布包里取出书册,身边的孩童立刻围了上去,连丝窥探的缝隙也不给她留。
他们叽里呱啦地说了会儿,很快散开,一人寻了一根树枝蹲着,而下了学的孩子提棍写在泥地上,一笔一画,又大声告诉他们这字是什么。
有跟着念的,有跟着写的,有跑来问可不可以跟着学的……
慕少微一边跟进一边观察,越看,心情越是复杂。
村人贫弱,哪有闲钱供孩子置办纸笔,他们连学堂都去不了。唯一能开蒙的机会就是跟着“大户”的孩子学,否则一辈子都别想识得一个大字。
开蒙譬如开智,读书正如入道,修士总道凡人不修,却不知他们生来已在修行之中。
什么凡人愚钝,凡人资质甚差,这是多么傲慢的说法。状元由凡人而生,将相从凡人中来,帝王自凡人中起,就连高高在上的修士也曾是凡人中的一员。
只因常驻修界,子孙后代都成了修士,便自觉与凡人殊异了么?
只因长生久视,比众生多活了千百年,就可以脱离众生、看不起众生了么?
何其狭隘!看看她,还不是回到了众生之间,修士与众生从来相同!
孩童幼小,尚且知道为开蒙出力;妖修虽苦,但她一定要为改命搏一搏。
许是境随心转,身随灵动,她突然听到体内传来“咔嚓”脆响,像是某种桎梏被打碎了。
很快,孩童的书声离她远去,泥地上的字迹变得模糊……蛇眼蒙上阴翳,蛇身开始发痒,她又进入了一个虚弱的蜕皮期,而这次蜕皮来得是猝不及防。
她该是破境了吧,在道心上?
毕竟这破境的感觉是如此熟悉,但搁在蛇身上又是如此陌生。
人修破境,不是涨修为就是渡天劫。而妖修……似乎无论怎么修先破境的都是肉身,那妖修究竟要修到哪一步才能蓄灵力、涨修为,非得是化形么?
她很困惑,但她得先蜕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