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秀双手停在半空中,傀儡的指尖偏冷,肌肤硬化,动作不算自然。
但他将傀儡丝的轨迹了然于心,过程迅速。
两分钟内,傀儡解决了所有傀儡线,他退到蔚秀两步外,置身于灯光下时,她不确定地再瞧了傀儡一眼。
他如同一尊脆弱精美的瓷器,白发如瀑,鸢尾般的眼眸半垂,眼尾绽开金色莲纹,双手交叠于小腹前。
傀儡肤色白得不可忽视。
所有的傀儡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他们打扮不同,但皆白如凝脂,素有积雪,温润无暇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蔚秀一眼认出,他的所有关节是由甜白釉制成。
伟大又繁琐的工程,堪比奇迹。
蔚秀祖上出过战功累累的军人,蔚家也曾发达过一段时间,后来落魄了。
父亲常念叨家里曾经的宝物,她因此了解到许多东西,对油画上的群青蓝、制造傀儡的甜白釉等分外熟悉,一眼能认出。
打造傀儡的必是甜白釉中的高价珍品。
众多傀儡收敛食欲,他们或垂眼,或抬眸,用眼睛观察自称是他们主人的人类。
人类同样在打量傀儡。
他们无缘无故地感受到了紧张。
她手指按压着喉咙,缓解疼痛,顺带看了眼解开丝线的傀儡。
他是领头的。
傀儡和她来自同一个国家。他珠翠满身却不显杂乱,面上戴着宝珠和钻石串成的面帘,身着汉服,外罩了层薄如蝉翼的白纱,玉簪束起白发,发带垂在耳侧。
眉心点了花钿,耳坠垂到颈窝。
他不攻击人时,娴静端正,美得不可方物。
“你好漂亮。”蔚秀声音沙哑,由衷赞叹。
傀儡抬起眼眸,定定地看向蔚秀。
他无声地询问她的眼睛,蔚秀是否在骗他?
傀儡终年被困在黑暗的房屋里,他明白漂亮是极好的词语,但他天生不具备人类的审美能力,不懂什么是美和丑。
大船载着他离开故乡,抵达异国时,商人掀开他头顶的白布,围观的富人发出阵阵赞叹。
他们都在夸他漂亮。
他们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傀儡享受人类充斥着惊艳的眼神。
他认为自己是极漂亮的。
可惜这段时间持续不长,傀儡就被丢进了城堡顶层的空屋子。
再来看他的人变少,也没有人夸赞他漂亮。
前几年,傀儡日益怀疑他是否真的如他们说的那般好看。
应该没有,不然怎么会没有人夸赞他呢。
巨大的落差感打败了他的信心,傀儡陷入自我怀疑,推翻了过往种种认知。
没有人来的时候,他就用屋子里的珠宝发簪打扮自己。
缺乏光亮的屋子里没有镜子,他只好分出许多分身,在他们身上观察自己有没有老去,有没有变丑。
傀儡在这里住了十多年,被人们遗忘是常态。
傀儡习惯了孤独的日子,也逐渐忘却了老和丑的评判标准。
他对美丑的执念淡化,再有人来看他,他和分身们会将其分食,饱餐一顿。
不过他还是喜欢打扮自己,却从不会开灯让人看见。
他认为自己已经老了,变得又老又丑。
他不知道,傀儡是不会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