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上,临近十二点,喧闹的白骨们安静下来,小心翼翼等待通道开启。月光照在那个特殊的地方,活人可进,但死人没有机会出去。他们跟在陶荇身后,看那岩壁缓缓透明,苔藓消失,石块消失,露出一个洞口。陶荇走上前,鹤林相随,其他白骨们却不敢再往前走。他们只探头看着,目送他。跨过洞口,一面巨石,绕过巨石就是台阶,往上走,月光幽幽落下,迈台阶的鹤林徐徐变为血肉之躯。台阶之上,是那时掉落的洞,一个长长的阶梯自上而下,仿佛天阶一般垂落。“你上次是借着通道打开,过来修陵园?”陶荇踏上梯子,问身边人。“是啊,平时没有阶梯,我也上不来,这个位置是漏水点。”鹤林牵着他手,一直到阶梯最高处。草木泥土与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人类的世界已近。月光落到两人的肩,陶荇回头:“你下去吧,下个月我一定准时来,对了,下个月还是这个日期吗,不会赶上下雨天吧?”“不是,月光照满的日期不固定。”鹤林道,“你不问,我本来也要告诉你的,下个月在13号晚上来。”“好,那……我走了?”鹤林微垂眸,稍许思量,在他头顶画了一圈。陶荇抬眼:“什么?”“出去你就知道了。”鹤林少有的露出几分调皮,“卖个关子。”“啊?”陶荇笑了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好,我走啦。”说罢,一跃跳出洞口。落脚站稳,立刻回头看。只见一片平坦草地,没有洞口,也没有阶梯上眉眼温和的人。夜半的陵园,荒无人烟,只有薄雾四起,风声如鬼泣。仿佛这三天所见,只若一场昳丽的梦。墓地白骨(6)陶荇没有走。他从兜里掏出个葡萄,这是今天临走时悄悄拿的,漆黑陵园看不清什么,但能感觉到,掌心一点灼热,葡萄化为了粉末,如燃烧的黄纸般,一吹,就散落无踪。果然,里面的东西带不出来,出来后就会化为灰。试验完,他就近靠坐在坟边。手机没电,反正也没人打扰,他要在这里等一会儿,既然都与这里的鬼打过交道了,那么安静陵园和冰冷墓碑,已经没什么可怕。现在太黑,又没灯,他要等天亮看一看墓碑上的名字。鹤林说过,通道在他的坟边,那么现在靠着的,就是鹤林的坟。是可以先回家,天亮再过来,可是,原主家里貌似一堆事儿,谁知道回去后多久能处理完。与他近在咫尺的地下。鹤林走下阶梯,月光已散,通道关闭。走到岩石边,听窸窣响动,回头见那台阶有身影闪过,他快走几步追上那身影,悬起的心落下,无奈对那个小骨头道:“小才,不要跑到这边来,等会那边洞口关闭,就回不去了。”小才疑惑:“回不去会怎样?”“这里是活人与死人通道的交界点,我不知道留在这里会怎样,但我知道,鬼不能久留人类世界。”小才似懂非懂:“可是,我听到小狗叫了,我想去看看,鹤先生,你听到了吗?”鹤林摇头:“没有啊。”“但……”“我们怎么能听到外面的世界呢?”鹤林说。“有道理啊。”“快进去吧,洞口快关了。”小才应声,连忙跑过来,步下了台阶,走进微光浮动的洞口。身后,鹤林于幽暗台阶处缓缓抬眼,眼中绯红火焰明灭不定。陶荇靠着墓碑不知不觉睡着了,刚打会儿盹,忽被些许声音吵醒。他警觉坐起,但听草丛响动,有什么东西在那草堆中!他不动声色,定睛看去。杂草晃动,被拨开。陶荇握紧手。草堆探出一个爪子。陶荇挥拳而去……去到一半骤停。周围虽黑,但不是伸手不见五指,还是能看见一些景象轮廓,此刻,他握着拳头,眨着眼睛,看那草堆里窜出一只小黄狗。小狗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看到人,仿佛见救星般,呜呜汪汪摇着尾巴,爪子轻轻探了下陶荇的鞋。“你是流浪狗吗?”陶荇抚抚心口,重新坐下,“吓我一跳,可我现在没有什么吃的给你。”小狗呜呜两声,卧在他身边,耷拉着头,不再动了。它好像也不是要吃的,只是想偎依个人,陶荇笑笑,闭眼继续休息。天光微启,陶荇睁眼,先看到卧在自己脚边的小黄狗,黄色卷毛脏兮兮的,有不少脱落,又有的过长盖住了眼,瘦骨嶙峋,真是流浪狗。他一动,小狗就醒了,圆圆的眼睛分外明亮,可怜巴巴看着他。“你等会儿跟我走吧。”陶荇说,“不过我现在有点事。”他转身,看向墓碑。杂草丛生,无人打理,碑上覆满灰尘,这个坟墓至少有二三十年了。他擦拭着灰尘。经年风雨,那碑文颜色已掉,他极力辨认,从斑驳照片上看见一点熟悉的眉眼以及浅淡的字迹。鹤林本名:林鹤卿。挺巧合的,白骨们在下面给他用衣服花纹取的名字,三个字蒙对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