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成了某种意识集合体?依托记忆传播而存续?”
“就像病毒。”沈昭站起身,走到窗前,“我们清除了药剂,拆毁了钟楼,甚至重构了语言系统。但我们无法清除人类对安宁的渴望。只要还有人厌倦现实,愿意沉睡,他的理念就有土壤。”
窗外,月光洒在忆思亭上,檐铃静默。
自辩音坛设立以来,守铃人已改用安全谱系,十九音再未偏离正律。可此刻,沈昭却觉得那沉默本身也成了一种警示??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这座曾因声音而疯狂的城市。
次日清晨,沈昭召集言律会核心成员召开紧急会议。除阿箬、阿哲、莲迦外,还邀请了三位特殊人物:龟兹老乐师摩罗耆、黠戛斯使者赤勒台、以及来自吐蕃的盲眼僧侣赞巴??此人精通梵语梦经,曾在高原深处主持“断梦仪式”,以诵经打断群体性噩梦蔓延。
会议伊始,沈昭展示青铜残片与伊州简报,随后播放一段录音??那是昨夜秘密录下的孩童童谣,旋律简单天真,歌词却是标准的龟兹古语:
>“月亮睡了,星星闭眼,
>风不说话,你也别喊。
>赤脚走过白骨桥,
>妈妈在梦里为你煎蛋。”
会议室一片死寂。
赞巴僧侣忽然伸手触碰播放铜筒表面,眉头紧锁:“这不是孩子唱的。”
“什么意思?”赤勒台不解。
“音质不对。”赞巴道,“六个孩子的声线,但背景有第七种频率,极低,接近脑电波下限。我在纳木措湖边听过类似的东西??那是‘梦语’,人在深度催眠状态下无意识发出的共振音,能穿透清醒者的潜意识屏障。”
摩罗耆颤巍巍起身:“这曲子……我年轻时听过一次。是在一位疯癫舞姬口中。她说,这是‘安眠之母’赐予世人的摇篮曲,谁若听完七遍,便会梦见自己重生。”
沈昭眼神骤冷:“那就说明,它已经在传播了。不是通过药,不是通过钟,而是通过**情感共鸣**??母亲对孩子说‘别怕’,老人对病者说‘很快就不痛了’,恋人之间低语‘要是永远留在这一刻多好’……这些温柔的愿望,正在被悄悄扭曲成召唤沉睡的引信。”
莲迦猛然抬头:“所以最近那些‘自愿入梦’的案例,并非邪教蛊惑,而是……他们真的听见了什么?”
“不止听见。”阿哲补充,“他们在梦里被‘接待’了。每一个陷入深度昏迷的人都提到同一个‘引导者’??穿白衣,戴面具,声音温和,承诺终结一切苦难。”
沈昭缓缓摘下腰间旧笛,放在桌上。
“我们必须重启‘静观井’计划,但这次不是一人独行。我要组建一支‘探梦小队’,进入深层共感梦境,找到那个信号源。不能靠药物压制,也不能靠物理隔离,我们必须直面它,理解它,然后切断它的共鸣路径。”
众人哗然。
“这太危险!”阿箬厉声道,“静观井本就是极限测试装置,你要让人集体进入?一旦失控,他们的意识可能永远无法回归!”
“正因为危险,才必须由我们自己来。”沈昭环视众人,“你们都是幸存者,也都曾迷失。正因如此,你们最懂如何分辨真实与幻象。我不求胜利,只求看清真相。”
沉默良久,赞巴率先合十:“我愿入梦。若此乃佛所说‘大梦谁先觉’之时,贫僧不敢退缩。”
摩罗耆苦笑:“我这一生毁于音乐,若能以音止音,也算赎罪。”
赤勒台拍案而起:“黠戛斯男儿不怕做梦,只怕做懦夫的梦!算我一个!”
莲迦望着沈昭,眼中泛起微光:“你说过,语言是战场。那我就用我的声音,撕开谎言。”
阿哲最后开口:“破妄铃指向北方,我就去北方。”
沈昭看着他们,终于点头。
七日后,地下藏书室改建为“联觉密室”,十九组共鸣瓮环绕中央冥想台,连接每位成员的脑波监测铜线如蛛网交织。他们服用微量清醒剂,佩戴特制“锚定铃”,在沈昭亲自引导下,同步进入预设的梦境入口??一条由《无名曲》旋律构筑的意识通道。
梦境开启。
起初,一切平静。他们行走在一片无垠雪原上,彼此可见,话语清晰。但随着深入,气温骤降,天空转为暗紫,远处渐渐浮现出那座传说中的黑色高塔,通体由无数人脸凝结而成,每张嘴都在无声哼唱。
“别听!”沈昭大喝,“用你们的记忆对抗它!”
赞巴开始诵经,音节如金石交击;摩罗耆吹响骨笛,奏出龟兹古调中的破煞之音;赤勒台高歌草原战歌,声震四野;莲迦摇动银铃,清音划破阴霾;阿哲紧握破妄铃,不断提醒方位坐标;阿箬则低声讲述她妹妹临终前握着她手说“姐姐,我想记住你”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