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凶猛地怒吼道:“那就让他去死!装什么装!有本事他在我面前死!”
她哭着说:“没见过这么狠的爸啊,真没见过,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死了你就那么痛快啊,你天天逼他去死。”
丈夫说:“他但凡像别的孩子一样懂点人事呢?别的孩子现在都知道反哺父母了,你看他呢?一个亿一分钱都拿不回来,捐了?他怎么不可怜可怜他爸呢?他从小就不懂人事,注意力不集中,书读不好,动不动就哭,就像我欠他的一样!他就敢说说,我就不信他敢死!”
她的心里闪过一抹强烈的悲伤,这句话戳她的肺管子了,她说:“他要是真敢死呢?”
他说:“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他要是有那个胆子早就有出息了!死就死,咱们就当没生过他。”
不对,那是我生的,她在心里反驳。
夜里,村子里的人都睡了。
她爬起来,拿着手电筒和一根小棍儿,走到老墙边上找东西。
老墙已经很多年了,土砌的,在他家院子和邻居院子中间,没有任何一家想过修。
现在,那里已经遍布老鼠洞。
她不知道叶满把东西藏在哪一个洞里,是不是在跟她撒谎,她只能跪在地上一个一个地看,用东西勾。
丈夫呼呼大睡,睡觉的呼吸频率都是生气的。
她背着他,去找自己的孩子二十年多年前留下的东西,她一边找一边害怕,她觉得自己就要失去这个孩子了。
她找了半晚上,终于,在一个被土掩埋的耗子洞里发现了东西。
那是一个油纸袋摩擦的声音,她顾不上太多,连忙扒了出来,她在里面找到了半瓶干成粉末的粉色的农药。
她手一抖,几乎拿不住,用手电仔细看,那药生产日期是千禧年之前的。
她手脚瘫软,拿起药瓶回去找丈夫,一张皱巴巴的纸却轻轻飘了下来。
那是孩子的字,用铅笔写的,很丑、很大。
她捡起来看,上面稚嫩的笔迹写着:“爸、妈,对不起,我死了。你们再生一个喜欢的孩子吧,放心,下一次不会生出我啦。”
那是孩子的遗书。
她生的孩子很笨,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哪里都不如别人,呆呆傻傻的,总是惹他们生气,有时候她看着他的样子就很厌烦生气,不愿意和他说话。
他爸也打他、也烦他,她和丈夫差异很大,只有在讨厌叶满这件事上有共识,因为他是个笨孩子,她也时常因为自己生了个笨孩子而自卑。
可她没想过不要他,他是她生下来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她跌跌撞撞往屋里走,走了几步摔到地上,她崩溃地嚎啕大哭,她爬起来,跑进屋里。
她把药瓶摔到丈夫身上,说:“你逼死他,你要逼死他!”
丈夫不耐烦地起来,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她说:“你打死我吧,我不跟你过了,我跟叶子一起死,都是你逼的,这个家就是因为你散的!”
丈夫不知道她发什么疯,冷静一会儿,看清她扔过来的东西。
还有那张小小的、风化的遗书。
他愣住了,又看了好几遍,说:“从哪儿来的?”
她说:“从二十年前来的。”
她问:“你为什么对他这么狠?你对你那些亲戚家的孩子都那么好,为什么对叶满这样?”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了?你要这么逼他?”
她嚎啕大哭:“我为什么要这么逼他?我要把他逼死了!”
他不是在威胁父母,他们终于明白过来,叶满每一次说自己想死不是威胁他们,而是真的准备去做,从小就想了。
丈夫愣愣地看着那瓶药,一言不发。
他抽了一晚上烟,第二天一早,他把药瓶拿去扔了,扔得很远很远,远到谁也够不着它。
他准备和自己的儿子好好谈一谈,他还是不明白现在的孩子好好的,不愁吃喝,为什么会想死。
他让妻子做了一桌子菜,准备找他沟通一下,他只读过小学,他的小学老师说过,跟孩子最重要的是沟通,以前他确实没和孩子沟通过,现在也来得及。可妻子去找叶满时发现他不在,出门去了。
他望向叶满姥姥家的院子,问妻子,那辆牧马人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