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多说,也不知道应该解释什么话,简短地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那车得百十来万呢。”大哥乐呵呵说:“我老弟就是有本事。”
小姨也觉得稀奇:“牧马人吧?他这是发财了?”
叶满不管他们想了什么,先一步踏上回家方向。
一个小时左右,他来到一个村庄,这里已经很接近他家了。
他把车停下,降下车窗,问路过的村民:“您知道葛贵远家怎么走吗?”
这村子不大,问个路容易得很。
村民指了路,叶满便继续往前开,几分钟后,车停在一个院门前。
院子里有些荒败,但能看出人生活的痕迹。
叶满提着水果下车,走进院子,一直到走到房门口都没有人出来。
他有些疑惑,轻轻拉门,门开了。
这屋子里收拾得还算干净,只是东西太多了,显得乱糟糟。
门都紧闭着,里面隐约有种烧香拜佛的沉香味儿。
他推开一扇门,走进去,家里是有人的。
那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师坐在轮椅里正看电视,他歪着头,脸上五官有些不受控制,样子竟然像瘫痪了。
叶满进去时,他也看了过来。
叶满皱眉盯他好一会儿,开口道:“你还认识我吗?”
那个戴眼镜儿的老师歪着嘴说:“你是……叶满?”
他样子竟然有些高兴,他说:“你怎么来了?快坐!”
他摇着轮椅,往外喊了两声:“媳妇,我学生来了。”
竟然很骄傲似的。
叶满不明白他,他也不是来叙旧的。
“你这是怎么了?”叶满问。
老师叹了口气,含含糊糊说:“前些年在学校值班,煤炭中毒了。”
叶满从来相信因果报应,因为他每一次做坏事都会有相应报应响应,但是他很少在别人身上看见。
他把反复演练的那些话在看到这个狼狈瘫痪的人时都说不出来了,他做不到对一个这样的人说什么狠话,或者跟他打一架。
真可笑啊,自己与自己僵持了那么多年,现在面对曾经那样伤害过自己的人,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了。
“你快坐,坐,好多年没见你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老师和蔼地问他,好像以前打他的事完全没发生过。
动不了手,心里却过不去。
他把水果放在门口,那样暗沉沉、采光不好的房子里,他凝视着那位老师,说:“你还记得你打我的事儿吗?”
老师明显一愣,他望着叶满,眼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歉意:“对不起,我那时候做得不对。”
屋里摆着观音菩萨,上面还供着水果和香烛,他信佛了。
叶满没看他,而是正对着慈悲的菩萨,他梗着脖子说:“你用竹条沾凉水抽我。”
“我做错了题你用巴掌打我,我做对了你也打我。”
“你一脚把我从讲台踹到最后面,你打我的时候是笑着的,还问我你和我爸哪个打得更重。”
他语气很平静,没有用那个老师回答,一句一句说着:“你让同学们排队打我,用手扇我的脸,哪个打得轻了,你还要让他重新打。”
“你是我这一生里遇见的第二个恶鬼,第一个是我爸。从那以后,我的人生里就变得全是恶鬼。”
他终于挪步,走到那个动也动不了的老师面前,仿佛角色对调了,他曾经仰头才能看清他,现在,轮到他仰头看叶满了。
可叶满眼里没有他,也不看他愧疚的眼神。
他停在神龛前,伸手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样儿东西,放在了菩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