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在深深大山、无人区里最后的谈话了。
“过去的二十七年里,它一直都存在,”叶满说:“中间有过朋友,好像某些时刻造了不孤单的假象,但其实在人群里我也会很孤独。”
韩竞:“拉萨那晚,你很孤单,是吗?”
叶满点点头。
韩竞没说话。
叶满微微侧头,转动眼珠,看他的侧脸。
“还在生气吗?”叶满小心地说:“那时我很混乱。”
韩竞:“早不生气了,心疼。”
叶满一怔。
良久,他收回目光,慢慢继续了下去:“最近几年,朋友一个一个断了,我的世界只剩下我一个,就变得越来越孤独,世界慢慢褪色了。”
韩竞:“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叶满:“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奇怪,但真的从小就没有人跟我玩,高中时交的几个朋友在我人生中占很大地位,是除了家人外最重要的,我以前的计划里,未来的每一步都有他们。”
韩竞:“那为什么断了?”
叶满:“因为很疼很累。”
他闭上眼睛,靠着韩竞的背,感觉到了一点踏实:“毕业后好像都变了,我和他们相处时老是患得患失,老是情绪起伏很大,有时候会难受得喘不过气、哭、喝酒。”
韩竞:“所以你决定断了。”
叶满:“在内心平静和持续折磨里,我选了前者。”
韩竞:“你断掉一切关系,想让自己平静一点,有效果吗?”
叶满:“效果很好,我不再执着去交朋友,所有人都是点头之交,不深入交流,没有任何期待,所以我发现我的世界简单很多,没有人孤立我,没有人能让我情绪起伏。”
韩竞:“……”
他问:“在我之前你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分手时你难过吗?”
叶满很平静地说:“不难过啊,我又不期待他。”
韩竞问:“毕业后,你不再想交朋友,开始拒绝任何人靠近。”
叶满“嗯”了声。
学生时的他渴望朋友,渴望亲密关系,还有热情和期待,现在都没了。
韩竞意识到了自己的迟到,他遇上了这个阶段的叶满,他不再对抗,停止接纳,随时能抽离,随时能封闭,习惯了痛苦和忍耐,就算参与过他的人生,他也能有一套完美的自洽方法随便把自己删除,他来得太晚了。
韩竞:“孤独的时候会做什么?”
叶满:“什么也做不了,会蜷着哭,会没力气,会想以前的朋友。”
韩竞:“为什么不适着联系?”
叶满摇摇头,呆了会儿,他说:“其实我不太了解真正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
韩竞:“他们都是什么样的?”
叶满:“一个很温柔,对我很好,可我不能跟他说我的难过心情,因为说了他也不理解,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一个人缘很好,朋友很多,我们经常联系,我的不高兴可以跟他说,但他已经不愿意理我了。”
“一个其实和第二位是好朋友,我们关系像隔着一层,如果我不找他,他几年都不会主动联系我。”
韩竞没做评价,开口道:“你后悔和他们断了吗?”
叶满:“我不知道。”
韩竞:“没想过和好吗?”
“我试过,不知道该怎么说,”叶满摊开双手,垂眸看着,轻轻说:“那种感觉就像在拧螺丝……一个修补过去的螺丝,我用力想要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拧紧,可它早就脱扣了,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也是这样。”
他的比喻很形象,韩竞立刻就明白了。
他在讲“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