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前他来过贵州,来贵阳出差。
贵州很大,但是他只去过贵阳,印象里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城市,在他的家乡,每天十点左右路上就没什么人了,所以叶满一直觉得,这是正常作息。
但是贵阳不同,凌晨两点街上仍然车水马龙,他坐在酒店楼上向下看,失眠就让他那么整整看了一夜。
贵阳人民也很善良,就那么陪了他一夜,漫长时间里,晚饭、宵夜、早餐几乎无缝衔接,街上一直有人,来来去去。
他喜欢贵州,因为贵州有好多土豆,省会贵阳好像二十四小时总是热热闹闹,世界不会停息一样,透过窗户他能一直看到川流不息,不会在深夜里感觉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叶满那时坐在贵阳的夜里看了一些散碎的心灵鸡汤来试图自救,鸡汤说——人这一生最后能陪自己的只有自己,要享受孤独,要允许别人离开,要减少社交,要把自己还给自己,和世界格格不入也没关系,要自身即世界。
他从那之后照着做了,和所有内耗关系断了联系,可他的世界慢慢变了,他看不到色彩、身体越来越重、话越发少、整个人变得钝又笨。
有利有弊吧,他比三年前要不快乐很多,但是他比三年前要情绪稳定很多。
他也不知道再次回到贵州,这算是自救成功了还是跳进了另一个深渊。
从警察局出来,找了好几家酒店才找见一个允许带狗的。
叶满一进门就抱着韩奇奇,拖着疲惫的脚步往洗手间走,韩竞环顾一周,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好。
叶满仔细洗韩奇奇,温热的水淋湿它的毛,还有每一只小爪子,试图把它今天的害怕洗掉,小狗很乖。
已经午夜,这个县城已经睡了。这个县城高楼耸立、街道四通八达,现代化得非常全面。
现在的城镇都比十几年前变化太大,这不太好办,当初的小卖部或许早就没了。
叶满抱着刚吹完毛的韩奇奇出来时,韩竞正坐在床上,低头看手机。
行李箱开着,里边有韩竞的东西,但是韩竞没碰。
韩竞的细心体现在方方面面,就比如他还没洗手,就不会碰到叶满的东西。
叶满从行李箱里取出绿色床单,铺在靠窗的床上。
行李箱里还有两条小毯子,叶满没舍得扔,就一起塞行李箱里了,好在他行李箱大,也空。
他拿出来一条,裹在身上,爬上床,像一摊流体一样软巴巴趴下去,一动不动。
他太累了,有点违背常理的累,整个人都很重很疼,他的肩疼腰疼、脚后跟也疼,心情极度低落,好像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一样。
韩竞看他一眼,没说话,进了浴室。
出来时,叶满还没睡着,睁着眼睛呆呆看着床单一点,眼神很散,像是魂儿不在了。
“小满。”韩竞已经换了干净睡衣,走到他床边,坐下。
叶满感觉到身边床垫轻微塌陷,可他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没有。
“捏捏背吗?”叶满眼睛终于转了转,缓慢抬起来看他。
“太晚了。”他毫无生气地说。
韩竞:“我不累。”
叶满:“……”
他把脸埋进手臂里,过了会儿,闷闷说:“可以用点力吗?”
韩竞:“好。”
这可能是叶满唯一的放松方式了,让自己的每一块肉都疼起来,疲惫和焦虑就会减轻,他会快乐一点。
韩竞隔着睡衣捏他背部的皮肉,他觉得已经很用力,但是叶满说了两次再加重。
再加重会淤青。
韩竞说:“不能再重了。”
韩竞的手捏上叶满的小腿,他今天开车太久,体力又差,估计小腿和腰最难受。
“在想什么有趣的事吗?”房间里安静很久之后,韩竞主动开口问。
叶满说:“没有。”
因为记事起,他的人生就陷入了巨大痛苦,那些有趣的,都是跟韩竞在一起发生的,他都知道。
叶满小声说:“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