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绪思坐上了门口那辆再熟悉不过的二手雪佛兰。
程拙手里拎着陈绪思的书包,包里没来得及装多少东西,最占分量的,只有陈绪思必须要带的日记本和那两本厚重的志愿填报指南。
他脚步迅速,垫后关门,发现陈绪思坐在后座了的时候,愣了一下,才把陈绪思的书包从车后窗塞进去,再回到驾驶座,载着陈绪思离开了身后越来越远的家。
陈绪思窝坐在车座里,虚软的双脚找不到着力点,也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只是微微快速地眨眼,看着车窗外,胸腔时不时抽动两下。
陈绪思握着车扶手的手指也在轻轻颤抖。
如果没有身体上那股微妙的黏腻和不适感,以及难掩的疼痛,他会觉得都是在做梦,是中暑,是发狂得病了,才能理解和想象,他要和程拙一起去看海了。
徐锦因一次次拨来的电话铃声还在耳边回旋,惊起一片鸡皮疙瘩。
可陈绪思根本没带手机。
刚才走之前,他只给妈妈回了短信,说自己从大姨家离开,已经回家了。而等妈妈回到家,已经不可能找到陈绪思的人影,只能看见陈绪思留在桌上的手机和一张纸条。
“妈妈,一直不敢告诉你,从小到大我就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去看一次海。现在我要去了,程拙哥会带我去,他很好,真的,不要担心。我用工资给你买了一个礼物,希望你喜欢。妈妈,对不起,我们大概一周后就回来。”
纸条上压着一只红丝绒盒子,盒子里是一条细款金项链。
陈绪思当时领完工资去买项链的时候,程拙也在。
他颤颤地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前面正在开车的程拙,低声说:“我为看海计划攒的钱,可能不够。”
程拙说:“没关系。”
没关系。
然后呢。
程拙在云桐花钱如流水,有几个子就花几个,陈绪思不觉得程拙身上能有多少钱,而这趟看海行程,显然是临时决定的。
那他们该怎么去,往哪里去?
陈绪思说:“这个车,是……”
程拙说:“程贵生的。”
陈绪思当然知道:“你把他……怎么样了么?”
程拙从后视镜里抬眼看他:“没怎么。”
陈绪思“嗯”了一声,去拿自己的书包的时候,眼睛不断瞥向了前面副驾驶座上放着的黑色旅行包。
眼神几番移动之间,竟然正好和程拙的对视上了。
陈绪思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不自觉想起房间里的事,有点畏惧程拙这样的眼神,喉咙也干得厉害。
程拙先带他来了县城,停车在路边,转身握住了陈绪思的一只手。很凉。陈绪思再抬眼,隔得近了,就又感觉没有那么可怕。
“不要担心,”程拙说,“不会缺钱,也没有怎么样,而且,你留了字条,会回来,不是抛下一切离家出走。”
这和当年程拙走的那条路是不一样的。
陈绪思相信程拙,点了点头。
只是,对此刻而言,一周后的世界都是茫然而遥远的。他们还在云桐,在即将崩溃的旧世界边缘,而只有上了路,才能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