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这一世是燕灼灼率先招惹的萧戾。是她主动去的锦衣卫诏狱,在他面前褪尽罗衫,是她说要与他对食,要与他成婚。她是虚情假意,他分明一清二楚。可现在又算什么?“……萧戾。”燕灼灼怔然看着他,眼里是难以置信:“你别告诉我你动了真心。”‘真心’两字,放在她与他之间,何其讽刺。“微臣与殿下之间,如何能有真心?”萧戾嘲讽的看着她,“殿下的真心,不是已另许他人了吗?”燕灼灼心里咯噔一声,猛的握住他手腕:“你与我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旁人!”他面无表情看着她,眸深似海:“怕我杀了你的心上人?”“本宫哪来的心上人!”“是吗?那微臣杀了景华,想来殿下也不会动怒了。”燕灼灼舌尖狠狠顶住上颚,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柱国公府其他人你想怎么处置都随你,但放过景华。”她深吸一口气道:“他从未被景三思当成过儿子,未曾享受过国公府的丝毫荫蔽,他不该被景三思牵连。”“你倒是事事将他放在心上。”萧戾面无表情看着她:“微臣实在不解,殿下分明不记得十三岁以前的事,何以对此人如此在意。”“谁说我不记得,我已经想起来了。”燕灼灼撒谎起来面不改色。只是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萧戾嘲讽的看着她:“想起了?那殿下可想起你父皇是怎么死的了?”燕灼灼神色一僵,难以置信的盯着他,一股寒气窜上背脊。“难道是……你?”萧戾笑容残忍,指腹摩过她的唇瓣:“微臣煞费苦心入宫,伏低做小,所为的就是你那好父皇的项上人头。”“殿下如今知晓了所有真相,可想杀了微臣?”杀了萧戾?燕灼灼对萧戾的杀意从未消失过。但诡异到令她感到可笑的是,她竟没有丝毫为她父皇的死而难过。明明记忆中,她父皇是极疼爱她的。可不知从何时起,她记忆里的父皇变了模样,她的记忆,好像一直在欺骗着她。不管是下令屠杀出云观亦或是裴氏,还是父皇潜移默化的向皇弟灌输的那些母皇偏心的话语,燕灼灼的头突然一阵阵的剧痛起来。像是有千万把刀在剖开她的脑子。轰隆隆轰隆隆,像是惊雷在脑子里碾过,渐渐的,那些惊雷声变成了拍打声。燕灼灼只觉自己好像被关在了一个箱笼里,不,她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小时候的自己,被关在了箱笼里,身体被迫蜷缩成一小团,无法舒展。外面的雷声渐渐变得清晰,变成了她父皇的声音。父皇喝斥着她,让她一遍遍的背着《女诫》。画面又一转,有人打开了箱笼,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萧戾……那时的萧戾,脸上也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他将她抱出了箱笼,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殿下,地道很快就挖好了。——以后明夷带着殿下逃离这个地方好不好?数不清的记忆,像是刀子凌迟着燕灼灼的脑子。她又看到了她的父皇,不是记忆中和蔼慈祥的模样,而是宛如一个恶鬼,她看到了自己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哀求着,求父皇饶过萧戾。可她父皇说着什么?——一个太监罢了,猪狗不如的东西,竟也值得你下跪为他求情?——灼灼,父皇听说你给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赐了名字?——你既把他当成自己的东西,那就给东西刻上名字。——用刀子刻,亲手刻,不要挑战父皇的耐心。燕灼灼看到了小小的自己,跪坐在萧戾的身旁,他握着她颤抖的手,一刀刀的在他自己的胸膛上刻上了‘明夷’两字。他血流如注,却一直安抚着她。——别怕,殿下。——明夷不疼的,殿下别怕。记忆染上了血。而在那些破碎记忆的最后,燕灼灼看到了自己母皇。那时的她,好像躲在某个地方。她听到母皇唤萧戾为:——镜夷。她听到了母皇对萧戾的许诺。母皇说,她会替萧戾杀了父皇。母皇答应萧戾,会将父皇的罪行公布天下,纵然其驾崩,也要让其下罪己诏。燕灼灼的意识混乱不清。她像是被投入了冰湖里,难以呼吸。几乎要溺死的那一刻,有人强行撬开她的唇,为她渡气。恍惚间,她听到了那道熟悉又焦急的声音。“燕灼灼。”“灼灼。”那是萧戾的声音。燕灼灼的意识一点点清明。记忆就这样悉数浮现了,她第一次听到雷声,在萧府犯病的那个雨夜,是萧戾抱着她冲入了地道。她想起了那时萧戾与小庸医的谈话。原来,她一直都听得到,可记忆这个骗子让她遗忘了一切。而第二次犯病,是他偷偷潜入她宫内的那夜。他又带着她躲入了地道内。原来……从始至终那个被她视为威胁的地道,竟是源自她儿时的戏言。是她想要逃离皇宫那个牢笼,逃离父皇的掌控。那是他为她偷偷挖掘出来的自由。可上一世,她到死都不知,都不曾想起。而这一世……燕灼灼的意识从记忆的困海里挣脱了出来。她清晰的看到了萧戾眼中的焦急。这一次……她真的想起来了。“萧……明夷。”燕灼灼声音沙哑:“明夷二字,是为你取的,也是为我自己取的。”萧戾身体一僵。“我都想起来了。”燕灼灼握紧他的衣袖,眼眶渐渐变红:“我全都想起来了!”萧戾突然想要推开她:“别玩把戏,你又想骗人了对不对。”“燕灼灼,别耍诈。”燕灼灼却不理他,固执的瞪着他:“萧明夷,你不该是恨我的才对吗?为什么要一直隐瞒!”“是你一次次替我打开箱笼!”“那条地道也是你替我挖的!”“还有父皇的死……”燕灼灼喉头哽咽:“动手的不是你……是我母皇。”:()长公主今日驯服萧督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