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骄阳似火。龟裂的官道上尘土飞扬,衣衫褴褛的流民们拖着沉重的步伐,麻木前行。林雪雁抬手抹了把额头,豆大的汗珠立刻在粗布袖口晕开一片深色痕迹。陈母杨云布满老茧的手伸过来,将她早已汗湿的头巾又往下拽了拽,粗糙的布料几乎遮住了她半边脸庞。一旁的陈父陈修文始终保持着警觉,浑浊的眼睛不时扫视四周,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包袱带子。“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到西峰府州了。”杨云低声道,声音里透着疲惫。说罢,抬脚前行。林雪雁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默默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三人的影子在烈日下缩成小小的一团,很快便融入了逃难的人流之中。“哇——哇——”不远处突然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林雪雁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抱着襁褓,机械地向前挪动着脚步,像是没听到孩子哭闹一般麻木着。随着时间流逝,那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弱,像被掐住喉咙的小猫,时不时呻吟两声。“别看了。”杨云顺着声音望过去,垂下头低声道,“这孩子活不久了……”仿佛印证她的话一般,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小,直至戛然而止。那妇人先是麻木地走着,听到哭声停止才低头瞧了瞧。她愣了片刻,混沌的脑子突然清醒过来。“呃…啊…”她突然发出两声不似人声的哀嚎,跪倒在地。几乎同时,周围几个面黄肌瘦的汉子眼中泛起了绿光,慢慢向妇人围拢。那些人盯着的不再是一个母亲和她死去的孩子,而是一顿可能救命的“肉食”。其他流民依旧机械地挪动着脚步,对身后传来的撕扯声和惨叫声充耳不闻——这样的场景,在这条路上早已屡见不鲜。林雪雁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她听说过饥荒时的惨状,但亲眼所见仍让她胃部痉挛。杨云突然攥住林雪雁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林雪雁身子一颤,还未及反应,就被拽得踉跄几步。“走,别回头。”杨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林雪雁不敢去看,更不敢去想那即将发生的惨状,只能低着头,任由杨云拖着她疾步离开。走出百余步后,杨云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不是她心狠不愿出手相助,实在是连半块能施舍的干粮都掏不出来了。易子而食?在这世道,早已算不得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了。自打北渊铁骑南下,世道就一天比一天艰难。城里那些米铺的门板钉得死死的,连米都不敢卖了,就怕被饿疯的人给冲了。前些日子城南刘记米铺的掌柜,就因偷偷卖了两斗陈米,被人活活打死在铺子前。原以为其他地方会更好些,可沿途所见,饿殍遍地竟无一处不同。杨云望着官道上拖家带口的人群,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西峰府衙内,府官裘哲正烦躁地踱步。门外隐约传来的嘈杂声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大人,城外流民已聚集近万,今日又来了三批。”师爷咽了咽唾沫,“再这样下去会恐怕会引发暴乱啊。要不要……先打开城门放些老弱妇孺进来?”“放屁!一个流民都不许进城!谁知道他们身上带着什么疫病?”裘哲想都没想就驳了回去。师爷缩了缩脖子:“可…可总得想个法子吧?不然流民越来越多……真爆发动乱,后果不堪设想。咱们是不是要施粥……”“施粥?”裘哲冷笑一声,伸手指向门外,“你出门去瞧瞧!现在城里的粮价都涨成什么样子了?!城里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还管那些流民?”师爷听罢,垂下眼帘,眼里的鄙夷一闪而过。谁不知道城里最大的粮行“丰米号”是知府大人的妻弟开的?这粮价飞涨,怕是有大半都进了裘家的私库。裘哲转身,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想个法子,把这些流民引到别的府州去。”“这…”师爷额头沁出冷汗,“那些流民千辛万苦才走到西峰府,怕是不会轻易就离开。”“啪——”裘哲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响:“要你有什么用?!”他喘着粗气,脸上的横肉不住抖动,“总之不许放一个流民进城!老子的治下百姓都快饿肚子了,管他别处是死是活!”听到这话,师爷的背弯得更低了。心中却忍不住鄙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知府大人有多爱民如子呢……“这样,你派些差役扮作流民混进去,就说…就说临县正在放粮赈灾。”裘哲说着猛地一拍手,自己怎么就这么聪明呢,“没错,就这样说,把那些流民赶到别处去!”师爷听到这话,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裘哲见师爷欲言又止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缓步踱到师爷跟前,眯起眼睛,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怎么?你觉得本官这个主意不行?”“下官不敢…只是…”“只是什么?”裘哲突然提高声调,吓得师爷一个激灵。“只是…”师爷咬了咬牙,“那些流民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恐怕…恐怕不会轻易相信…”“混账东西!养你是让你来想法子的!不是让你来反驳本官!”裘哲冷声喝道。师爷被吓得低下头。裘哲冷哼一声,“你那个在城南私塾教书的儿子……”“大人明鉴!下官这就去办!”师爷慌忙打断,额头沁出细密汗珠。他踉跄着倒退两步,竟连告辞礼数都顾不得,提着官袍下摆就往外跑,生怕听到些不好的话来。与此同时,西北起义军大营,一面绣着“义”字的杏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独自立于帐前,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封密信。面具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微微抿起的薄唇。“九日大人,我们该出发了。”属下抱拳禀报,铠甲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银色面具微微抬起,男人低笑一声:“好。”:()将军不敢骑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