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兼闻言,身子轻轻颤抖,胀红眼眶,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合起眼睛。
他重重呼出憋在胸口许久的气,睁开眼睛:“殿下对一个病儿也能下得去手?属下小儿,年不足三岁,生来体弱,终日以药为食……属下自知罪无可恕,必将以死谢罪。只是……恳求殿下,放过小儿与内眷,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更威胁不到殿下……”
“陆将军言之有理。”叶端道,“殿下实在不该,拿无辜之人性命做交易。”
她看着陆兼,继续道:“陆将军既然想要他们活,更该为他们长远打算。你以死谢罪容易,过后呢?贼人依旧逍遥,就算殿下放过他们,贼人可还会管他们死活?陆将军可愿自己儿子长大了,继续生活在这潭污泥里?”
陆兼垂头不语,许久,他低声道:“是周复。叶姑娘临行前,太后命我暗中跟随,借此时机周复要我暗杀叶姑娘,截取清寇。”
“周复?”卫衡面色凝作一团,“他不过是周相的义子,并不为官,你堂堂朝廷正四品命官,岂可听他号令?”
“殿下有所不知。”陆兼解释道,“幼子的病,需一味特殊草药,名唤‘绝未’,产自铮城岭以南的延胡,价值连城。一直以来都是周复每月送来当月用量。”
闻此,卫衡面色稍变,眸光更冷了几分。
叶端这才明白,为何医女在为陆兼之子诊病不过几日后,再未被请去复诊。
天色渐渐暗下来,卫衡邀叶端一叙,她便随他去了京中最大的酒楼“隐廉楼”。
包厢里,伙计上菜完成,闭了门出去,只剩叶端与卫衡对面而坐。
叶端开口直言:“殿下带走陆兼,打算如何处置?”
卫衡笑而不答,反问她:“梁校尉、于掌柜夫妇,还有今日那位郎君,可是同为叶姑娘属下?”
“殿下想说什么?”
“本王与叶姑娘共事不过半月,却对叶姑娘越来越拿不准了。”
“殿下恐是多虑了。”叶端神态自若,“梁校尉是我外祖,辞官回乡路上捡的孤儿。此前未曾告知,是不想因叶家之事牵连到他。今日那位郎君是陶公弟子,我的师兄,与我许久未见,前来探望的。至于于掌柜夫妇……”
“秦氏身手不凡,绝非等闲之辈。”卫衡点破。
“殿下好眼力。秦氏父亲本是镖头,数年前,她随其父押镖途中,遇山匪劫镖,一行人只有她活了下来。后来在乡下认识了于掌柜,于掌柜性情温厚,人也老实,不多久,两人就成了亲。
好景不长,乡里土地兼并严重,于掌柜为保自家的半亩田,被人打个半死。秦嫂嫂咽不下这口气,找到那人理论,那人动手驱赶,秦嫂嫂气不过,出手打伤了人,被县衙通缉。
我随陶公乡下巡诊,正巧碰到此事,便帮他们躲过衙兵,逃了出来。出来后,二人隐姓埋名,做起了营生……”
卫衡静静听完,脸色略显凝重:“想不到,竟有此事。”
他片刻未语,却见叶端垂眸端坐,他又问:“那叶姑娘是如何找到陆兼的?”
叶端看着卫衡深邃的眸子,嗤笑一声:“他与我交手多次,我记住他眼神了呀。”
她的笑容,如流水般拂过卫衡面颊,他不敢动弹,生怕打消这清冽美好的感觉。
叶端低头垂眸,掩鼻轻咳,卫衡惶然回神。
“叶姑娘可知,今日漠州传来急报,太后欲派我出使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