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世子恕罪!”刀疤头目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溅起泥水。他身后的手下也慌忙跟着跪下,头埋得极低。“卑职等不知世子在此!绝非有意惊扰!实是……实是奉命追捕一名要犯,追踪至此!”他语速极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要犯?”何萧然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在归晏如冰凉颤抖的颈侧皮肤上划过,激起她一阵战栗。他语气慵懒,却透着刺骨的讥诮,“本世子怀里的,不过是刚收的一个不懂规矩的药奴,正在‘调教’。”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成功让归晏如的身体更加僵硬。“你们要找的‘要犯’,莫非是她?”
刀疤头目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归晏如。少女被世子高大的身躯和宽大的衣袖遮挡了大半,只露出一张苍白惊惶的小脸,湿发凌乱地贴在颊边,眼中水光盈盈,充满了恐惧和……依赖。确实与之前那机敏逃脱的医女判若两人。但……那眉眼轮廓,那身破烂的粗布衣裳,分明就是她!
“这……”刀疤头目额头冷汗涔涔。世子亲口说这是他的“药奴”,若强行指认,无疑是当面打世子的脸,后果不堪设想!但上面下了死命令,那丫头和她手里的东西,必须带回去!他心念急转,硬着头皮道:“世子明鉴!卑职等追捕之人,乃是一名窃取重宝、杀伤数人的女贼!此女狡诈异常,卑职恐其……恐其蒙蔽了世子!可否……请世子容卑职近前细辨一二?若真不是,卑职立刻退走,绝不敢再扰世子清静!”他话说得恭敬,但“窃取重宝”、“杀伤数人”的指控却异常诛心,意图给归晏如打上危险的标签,暗示世子可能被利用。
归晏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近前细辨?她脸上并无易容,一旦被仔细看……
就在此时,一直看似慵懒倚靠着的何萧然,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一直紧贴着他胸膛的归晏如,清晰地感觉到他沉稳的心跳节奏……乱了一拍!紧接着,一股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灼热感透过他湿冷的锦衣传递过来,仿佛冰层下开始涌动的暗火!
糟了!金针的压制效果要过了!归晏如心头剧震!她猛地抬眼,正对上何萧然垂下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方才的冰冷算计似乎被一丝极难察觉的隐痛和……更深的暴戾所取代!他扼住她脖颈的手指,无意识地又收紧了些。
何萧然此刻心中亦是警铃大作。那该死的灼痛感如同跗骨之蛆,正从四肢百骸深处悄然复苏!他必须立刻解决眼前的麻烦,否则一旦在这些人面前失态……后果不堪设想!
“呵。”何萧然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破庙里显得格外阴森。他不再看跪地的追兵,而是将目光完全锁在归晏如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听见了吗?我的小药奴。他们说你是窃宝杀人的女贼呢。”他用指腹摩挲着她颈侧的脉搏,感受着她因恐惧而加速的跳动。“你说,本世子是该信他们……还是信你?”
压力瞬间全部转移到了归晏如身上!她不仅要扮演好“药奴”,还要应对追兵的指控,更要敏锐地察觉到何萧然身体的变化——他需要她再次出手压制隐疾,否则两人都要完蛋!这是绝境,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归晏如强迫自己压下所有恐惧,眼中瞬间蓄满了委屈又依赖的泪水,仰望着何萧然,声音带着哭腔和恰到好处的颤抖:“主人……奴……奴家冤枉!奴家只是跟着师父在山里采药,师父……师父被坏人害了!奴家拼命逃出来,什么都不知道!更没见过什么宝贝!他们……他们就是追杀奴家的坏人!想害奴家性命!”她一边说,一边用未被禁锢的手,状似无意地、带着极度依赖地紧紧抓住了何萧然胸前的衣襟,指尖却借着衣物的遮掩,极其隐蔽且精准地按在了他胸口一处关键的穴位上!同时,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低语:“……气海…快压制不住了!”
这大胆的举动和精准的点穴,让何萧然身体再次一僵!那按在穴位上的指尖,带着微弱的暖意和一种奇异的引导力,竟让那蠢蠢欲动的灼痛感被强行按捺下去一丝!她的反应之快、应对之巧、医术之精,远超他的预期!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更有……一丝被精准拿捏住弱点的忌惮和……棋逢对手的兴味?
随即,何萧然抬起头,看向门口追兵的目光已彻底化为万年寒冰。他不再废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威严:
“本世子的药奴,轮不到你们置喙。”
“滚。”
一个“滚”字,如同重锤砸在刀疤头目心头。他浑身一颤,知道再纠缠下去,世子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下杀手!世子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比方才更盛!他背后的主子再硬,此刻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是!卑职……告退!惊扰世子,罪该万死!”刀疤头目咬牙,重重磕了个头,眼中满是不甘和惊惧。他狠狠瞪了一眼被世子牢牢护在怀里的身影,一挥手,带着手下如潮水般迅速退出了破庙,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杂乱的脚步声远去,破庙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越发急促的风雨声。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几乎在追兵身影消失的瞬间,何萧然扣在归晏如脖颈上的手猛地一松!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比刚才更加惨白。一股更猛烈的灼痛如同火山般在他体内爆发开来,让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呃……”压抑的痛苦低吼从他紧咬的齿缝中溢出。比上一次更猛烈的痉挛席卷全身,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被猩红的血丝和难以承受的痛苦占据,方才的冰冷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野兽般的挣扎。
金针压制,彻底失效!隐疾的反扑,来势汹汹!
归晏如被骤然松开,跌坐在地,大口喘息。脖颈上残留着清晰的指痕,火辣辣地疼。但她顾不上这些,目光死死锁定在痛苦蜷缩的何萧然身上。
机会!也是更大的危机!
她挣扎着爬起,迅速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金针包,眼神变得异常冷静锐利,再无半分刚才的柔弱惊惶。
“不想死就别动!”她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再次扑到何萧然身前。这一次,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和恐惧,眼中只有医者面对危重病患时的专注与凝重。指尖寒芒闪动,数根金针以比之前更快、更精准的速度,刺向他周身几处更为凶险的要穴!
生死一线,她必须再次将他从地狱边缘拉回来!这不仅是为了他的命,更是为了她自己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