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让我相信你,那你现在就……”杨晞眼睛带着水雾,满腔的委屈,忽然察觉自己在威逼洛蔚宁,如此的霸道和无理取闹,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她难堪和嫌弃自己,语气遂放缓了,“你也先写一份辞呈吧!”
洛蔚宁心疼杨晞,如果先写一份辞呈她能开心一点,那便先写吧。她毫不犹豫坐到书案前,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张纸,杨晞看了看,待墨迹干后放入信封,然后和她的辞呈一起保管了起来。
洛蔚宁相信杨晞做事有分寸,不会贸然呈上她的辞呈,就放心地任她保管。
床头的油灯燃着微弱的黄光,烧剩的灯芯几乎浸没在灯油里。寝房里晦暗不明,寂静得只能听见床上传出的呼吸声。
红色的纱帐内,洛蔚宁平躺在软枕上,被子盖到胸口,双眼定定地望着帐顶。躺在里侧的杨晞背对她而睡,同样睁着眼睛,和她一起陷入了愁思。杨晞在想自己今夜是否做得太过分了,洛蔚宁会不会因此厌弃、忌惮她?
“阿宁。”她忍不住问,确认洛蔚宁睡着没有。
洛蔚宁温柔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杨晞又道:“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太害怕失去你。”
洛蔚宁转过头看着杨晞的背影,单薄瘦弱,忍不住翻身把她搂入怀中。双手环过她的腰肢,握着她的双手,才发现肌肤是冰凉的。
她吻了吻杨晞的颈窝,心疼道:“我不怪你。都是我不好,让你难过了。”
“那晚在河边看烟花,你答应过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
“你放心,我都记得。等和谈结束,我们就立刻离开汴京。”
怀里的身躯脆弱得战栗,洛蔚宁紧紧搂着,几乎要揉进身体里,这样两人便永远不离不弃了。她的巺子以前多么冷静的人,如今因为害怕失去她,脆弱得如同陶瓷人偶。尽管她今日才答应了太子助他作战,但只要杨晞高兴,她愿意说违心话,她想听多少就说多少,就算会天打雷劈,她也觉得值得了!
另一边,汉东王府的书房里依然油灯通明,向从天搁下毛笔,拿起写了简短几行字,不到巴掌大的纸条,从容站了起来。
“放进蜡丸里,传给秦扬。”
一袭黑衣的武德站在他跟前,接过了密信。
“行事切记小心!”
“是,王爷!”
武德这身黑衣正是为了送信不让人发现身份而穿上的。接受向从天的嘱咐后,他就迅速离开了。
向从天右手掌心挂着手珠,在安静的书房内一边踱步,一边滑动着手珠。棱角分明的脸庞漾开一抹笑容,在灯光映照中显得森冷瘆人。
他心想,赵建和赵珙两父子愈发的不知天高地厚,竟还想糊弄顺国休战,趁机整兵增援。本来他与顺国主帅商量好,借口议和休战三个月,让顺国和雷霆军整顿兵马,再一口气南下直逼汴京。现在看来不容拖延了,一旦赵建增兵,南下就少一半的胜算。
是时候给赵建父子以及大周王朝来一个了结了。
想当初大周高祖武将出身,从前朝幼帝手中夺位篡国,他又何尝不能从赵氏手中夺取帝位?几十年前许多人都听过大周气数将尽的讖言,却没几个人知道他向从天乃帝星坐命。为此他筹谋多年,只等一个天命所归。
周顺两国一直在兄弟国称谓上争执不下,和谈多次无果,终于在十几天后,顺国再次以周国奸诈狡猾,打着议和的幌子拖垮顺国兵力为由发起进攻。用熟悉地形的受降雷霆军作开路先锋,顺国两万骑兵势如破竹,逼得周军弃械南逃,不足半月就兵临晋城。
晋城乃大周北境最后一道防线,不仅地形高峻,易守难攻,里面还有近百万人口,北境最大的粮仓和军械所,一旦丢失,就等同于给顺国这头猛虎添上翅膀,很快就能飞到汴京城下,将大周江山吞进胃里。
赵建和群臣再次慌作一团,情急之下,赵建竟失了分寸,当廷斥责向从天判断失误,误了国家。向从天看着赵建垂死发狂的样子,目的达到也不妨为他演上一出。于是跪地请罪并请辞,愿以使臣身份亲自去和顺国谈判。
果然,满朝的向党人包括太子纷纷替他求情,赵建担心朝廷人心离散,只得忍下怒火。继续让向从天安排和谈,另一边让太子带领禁军加固汴京城墙,布置防线,并派遣唐家军老将亲自领兵增援。
唐家军世代屯驻西北,圈养着许多强壮的草原马匹,骑兵众多,且长期与西北游牧部落交手,有和胡族作战的经验,是唯一能与顺国骑兵交锋的军队。此前唐家军已派出五万士兵增援,这次由主帅唐老将军亲自领十万士兵解围晋城,留下唐老将军长子镇守西北。
在唐家军解围晋城的时候,开封城内外的禁军也紧锣密鼓地布置防线,军械所日夜轮流制造兵器火药。
为提振北境军队士气,满腔热血,急于有所作为的赵珙请命领兵出征,帝不允,赵珙就先让洛蔚宁和另一支禁军的将领加紧练兵,待到他请命成功即可出发。
军队忙得不可开交,洛蔚宁每日几乎近子时才回到府中。因为她迟迟没有谈及请辞的事,杨晞日渐看不到希望,心情沉重而难过,与洛蔚宁的话语也从寥寥句句变成几日也没说过一句话。
洛蔚宁以为她生气了,但杨晞只是高兴不起来,不想说任何话。好几夜,洛蔚宁下榻后抱着杨晞哄她说话,哄不到十句,她就累得昏睡过去了。
日子就这么安静冷淡地过去了一个月,晋城被围攻的局势并不因唐老将军亲自出马而改变,洛蔚宁也终于承受不了杨晞的冷淡。
那晚她洗漱后回到寝房,看到杨晞一袭寝袍,坐在妆台前梳头,准备歇息。她缓缓走到对方身后,温声道:“我来帮你吧!”
杨晞动作一顿,洛蔚宁便顺手夺过了檀木梳,左手拿起一束秀发,右手里的梳子轻轻从发根梳及发梢,动作温柔轻盈,杨晞明显感受到她的耐心与细心。
世人都道,爱一个人越深,能给予的耐心就越多。
原来她们沉默相对的日子,洛蔚宁对她的感情从没变过,哪怕她日日为军务操劳,满身疲惫,对她的耐心也从未减少。
铜镜倒映中,洛蔚宁的脸庞带着疲惫,她忍不住关心道:“太子请命出征可成了?”
“还没。”洛蔚宁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巺子,我们明日就递上辞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