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仲清说罢便写了药方子交给樱雪,樱雪直接在府中的药房抓了药,熬好药后就端进杨晞的闺房。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杨仲清仍坐在床边,担忧、心疼地看着杨晞,时不时为她掖好被角。待药端来后,一调羹一调羹的,悉心送进杨晞嘴里。
“主君,小娘子什么时候醒过来?”樱雪带着哭腔问道。
杨家是医学世家,府中人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她入府八年,服侍杨晞五年,还是头一回见她病得如此严重,而自己身为她的贴身侍女,此前竟不曾发觉她不舒服,害她突然晕倒,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
樱雪心疼又内疚。
“这药有安神之效,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她太累了,能歇上一天一夜就无大碍。”杨仲清道,又严肃地望着樱雪,“巺子这是怎么回事,在天牢发生什么事了?”
樱雪怯怯的,犹犹豫豫地道:“我……小娘子不让我跟着,我就任她一人去了。听天牢那些守军说,她是从天牢哭着出来的,哭得吐了,然后就晕倒了。主君,都怪樱雪不好,樱雪应该跟在她身边的。”
杨仲清叹息着站起来,没去责怪樱雪,而是在床前边思索,边缓缓踱来踱去。
虽然赵建为了皇室颜面命大理寺卿守住洛蔚宁女儿身的秘密,但禁不住朝中流言四起。对于洛蔚宁的真实身份,他也有所耳闻。
想到洛蔚宁被钦点驸马那天晚上,她送杨晞回到门外,他分明看见她和自己的女儿抱在一起。他姑且认为当时杨晞也被她欺骗了。可如今呢?她的女儿想来知晓了她的身份,却还是为她哭成这般模样,怎叫他不担忧?
他想到他的女儿和一个女子纠缠不清,心里就一阵不堪!
深秋的黑夜来得特别早,未至一更时分,天空就铺开了一片夜色,大内里当班的百官早已出宫,阔落的宫道上冷冷清清,旁边昏黄的灯笼光显得甚是微弱。
赵淑瑞和璇玑从公主府出来,沿着御沟边上慢步,璇玑手里还捧着一盏莲花灯。
走了一会,赵淑瑞踏下台阶,来到御沟水边,“把莲花灯给我吧!”
璇玑吹亮火折子点燃了莲花灯,然后交给赵淑瑞。赵淑瑞捧着,盯着莲瓣中心的烛光,满目忧愁。
再过一天就是洛蔚宁行刑的日子了,虽然她欺骗了她的感情,她也怨恨过她。可临到她要处斩了,她却忍不住悲怆起来。是女子又如何,终究是自己爱过的人。
她今日向皇后问安的时候,也表示过想替洛蔚宁求情,但皇后阻止了,说:“每个人有自己的命运,既然洛蔚宁当初没选择你的帮助,想必她是一心求死,你又何必冒着批逆龙鳞的危险,去改变她的宿命?”
最后她打消了求情的念头。
既然不能救她,便为她放一盏莲花灯祈福吧!
在夜色映照下,水面波光粼粼。赵淑瑞蹲下来,将莲花灯放落到水面上,莲花灯随着流水缓慢地往御沟下游流去。望着渐渐远去的一团灯火变成一小点,最终消失在目光之内,想到逝者如斯,她便又喟叹了一声。
“后天你就要行刑了,一路走好,阿宁!”
“公主真是菩萨心肠,她那么待你,你却还为她放莲花灯。”璇玑平静地道,也没有愤愤不平的意思。
“不知那杨晞知道消息后,现在怎么样了。”
那条性命可是杨晞跪地求她也想保住的。
“公主当真想知道?”璇玑问道。
她为免公主问起,有意打探过杨晞的情况。但公主不问,她也便不会说出来扰乱她的神思。
赵淑瑞踏上台阶,又沿路而走。心想,杨晞虽然与洛蔚宁一起欺瞒了她,让她真心错付。可自己何尝又没错?她仗着公主身份,丝毫不顾及洛蔚宁的意思就要将她点为驸马。以为天下人皆对王权富贵趋之若鹜,不曾想洛蔚宁亦是性情中人,怎么会为了荣华富贵放弃心中所爱?
是她的骄矜高傲害了洛蔚宁,害了杨晞。
赵淑瑞终究拗不过自己的本意,道:“杨晞怎么了?”
“卑职听说杨医官今日去了一趟天牢,出门便晕倒了。”璇玑道。
赵淑瑞露出些许惊诧,面上难掩担忧之色,道:“璇玑,备车马!”
公主的仪仗队伍停在了杨府门外。璇玑牵着赵淑瑞下马车,杨仲清率杨府众人迎接,然后引着她来到杨晞闺房中。
赵淑瑞屏退了其他人,坐到床前。
床边立着灯柱,借着暖黄的灯光,她看到昏睡中的杨晞,眉头依然紧蹙,连睡着的样子都那样紧张和痛苦。
赵淑瑞不由得无奈又难过。
“巺子呀,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
她牵起杨晞那露在被子外的手,感觉像雪棍子那样冰凉,然后呵护在两手间,担忧地看着杨晞,心道:“阿宁就要被斩首了,你一定要挺过去。”
手心的温暖给杨晞带去了安全感,她的睡容逐渐变得安然,眉头逐渐舒展了开来。
“好朋友,牵牵手,奔奔跳跳一起走……”
两只细小稚嫩的手握在一起,晃来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