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
灰蒙蒙的天空,竟开始飘落稀疏的雪粒。不是江南常见的湿雪,而是干燥的、细小的冰晶,在凛冽的海风中打着旋儿飘落。
这不可能。这是西戎才有的雪。这异象,瞬间将他拉回了遥远的记忆深处。
他站在那里,任由冰凉的雪粒落在肩头、发梢,融化在脸上,混着海风,像冰冷的泪。
难道说,是神明回应了他的顿悟,愿意放过他了?
沈照清不知道,这不过是多个平行轮回中的一个罢了。
原来轮回的答案如此简单。不是留住她,而是学会放手。
是尊重她每一次生命的选择,无论那选择是生,是死,是走向他,还是远离他。是承认她的灵魂自有其轨迹,他无权,也无力干涉。他强留的、守护的、试图改变的,最终都成了她悲剧的注脚,也成了他无尽的枷锁。
放手,才是对那个纯净灵魂最大的尊重,才是对自己这纠缠执念的最终救赎。
就在这雪落码头、心似空谷的瞬间,一个穿着素色旗袍、围着灰色羊绒披肩的年轻女子,悄然走到了周明舒刚刚站立的位置附近。
“周明舒小姐?”陌生女子开口,声音清越。
周明舒停步,疑惑地看向她:“我是。您是?”
陌生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紫檀木匣递了过去:“我有一些东西要给你。”
周明舒更加困惑,警惕地没有去接:“给我?这位夫人,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目光如炬地直视周明舒的眼睛:
“那你觉得,你和沈照清的第一次见面,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周明舒?”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周明舒脑海中炸响!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猛地沸腾起来,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震颤席卷了她。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严肃,锐利如刀锋,紧紧锁住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夫人怎么称呼?”
“燕子飞。”
子飞。
不是恨海处或者魔界的子飞,是民国梳着短发的子飞。
……
租界某间相对僻静的咖啡馆角落。
燕子飞与周明舒相对而坐。窗外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们在咖啡馆聊了很久。
燕子飞没有直接说出所谓的轮回之事,只是把写着“云娘”的唐代琵琶谱,夹着嘱咐孙子给孙媳妇买钗便条的明代医典交给了周明舒。
“出于某种原因,我无法直接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你一直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拼出完整的故事。”
周明舒沉默地看了看那个唐代琵琶谱。
“那个……这是什么鬼画符?”
“唐代一位琵琶女‘云娘’唱的词,关于粟特女神的故事,估计是从哪个胡姬口中听来的。粟特女神一般象征着庇佑财富,维护誓约。而这个女神,以身退兵,护民安全。大概是哪个中原故事的变种。”
周明舒唯一能看懂的,是角落的“云娘”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初学者写的。像极了周明舒儿时的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