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被烙铁烫到般猛地向后拉开距离,眼神慌乱地垂下:“对不起。”他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姬台也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平静。只是意外的擦过而已,这没什么。比起乌卢那个该死的……算了,她不愿再去回想那段不堪的过往。
而此刻的乌野利,大脑一片空白。他来之前,心中翻涌着无数问题:哥哥待你好吗?你在这里快乐吗?你喜欢乌尔桓吗……那些盘桓心头的疑问,此刻全被唇上那转瞬即逝的、羽毛般的触感搅得粉碎。他感觉舌头跟打了结一般笨重。情急之下,一句完全不合时宜的话冲口而出:
“其实我是想祝你……额,新婚愉快?”
话一出口,他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拳!乌野利!你在说什么蠢话?他懊恼地几乎要低吼出来,干脆别开脸。
“你们周人道歉的时候,会做什么?”
乌野利不敢看她,但是飞红的耳根,暗中攥紧的手指已经暴露了一切。
姬台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想起了中原一种极其隆重的请罪方式——“袒衣”。虽然用在这里显然小题大做,但她莫名想逗逗这个看起来手足无措的犬戎王子。
“在我们中原,若是真心诚意地道歉,需得‘袒衣’——脱去上衣,露出胸膛,表示甘愿接受任何惩罚,以示至诚。”
乌野利先是一愣,随即眼神一凝,心一横,伸手猛地抓住自己皮袍的衣襟,马上就要大力撕开。
姬台赶紧伸手按住了他即将用力的手臂,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眼中漾开一丝真实的暖意,“骗你的!那是非常严重的请罪仪式,只用于大错。你只需要……”她的笑容忽然顿住,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光彩,“只需要送我……”
玉器、丝帛,那些她曾习以为常、触手可及的精美物件,此刻都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原故土,成了再也无法企及的奢望。
“什么?你需要什么样的礼物?”乌野利急切地追问,却看到姬台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下去。
“只有中原才有的东西。”姬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得像叹息。
乌野利愣住了。他看着她低落的侧影,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蒙上了水雾般的哀伤。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比任何一次狩猎的追逐都更强烈。
“那我……出趟远门?”
姬台只当是一句无心的安慰,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当真。
乌野利却像是被自己的话点燃了。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锋利猎刀。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手食指指腹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沿着指节滴落在地毯上,洇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他抬起流血的手指,目光灼灼地、无比郑重地望向姬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草原男儿最神圣的承诺:
“血誓不可违。榭,我乌野利以血为誓,必会满足你的所有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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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你说血誓不可违。今以榭之命,可换君退兵否?”
多年后,姬台站在城墙边缘,对着乌野利说出了这样的话。
凛冽的寒风卷过城头,扬起姬台的衣摆。她看着阵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个曾在她面前笨拙发窘的年轻王子,如今已是威震草原的铁血统帅。
虽然她从来不信乌尔娜那些关于山神预示的絮语,更不信这世间真有什么不可违逆的血誓。
即使是轮回镜,或者是荔娅子飞拥有的权限,也根本无法探查乌野利当时想的是什么。
当姬台的身影如断线风筝般从城头坠落时,乌野利目眦欲裂,他策马如电,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在那一瞬,那未能说出口的话,在他脑中盘旋,无比清晰、无比灼痛地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乌野利不需要榭之命也会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