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瞥了他一眼,动手换了根保险丝,屋子顿时亮了起来。他拍拍手上的灰,淡淡出声:“别玩了,去洗澡把衣服换了。”
“雨,这么大,威风,怎么办?”
“有狗屋,淋不着。”
林一航这才恋恋不舍地进来。两人一块儿上楼,在二楼分道扬镳,林一航回自己房间,秦铮则是拿了衣服下来,用主卧的浴室洗澡——
阁楼太小,没地儿洗。
他站在热水里,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自己挂了彩的脸,把额头上的纱布揭了丢进垃圾桶里,背后大片青紫一抽一抽地疼。洗完澡,他抽着眉毛给自己抹药油,心里把那个柴油味的傻。逼骂得狗血淋头,光着膀子走了出去。
林一航脖子上挂着条毛巾,一推门就看见秦铮赤条条的从面前走过去,顿时吓了一跳,又心想还好秦铮穿了裤子。
不多时,秦铮提了书包从楼上下来,身上套了个背心,露出来的肩背全是伤痕,叫人看了都痛。林一航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儿,亦步亦趋跟了下去。
秦铮摊开一茶几的作业,决定做完了吃饭睡觉。林一航在旁边看着他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帮他把药油抹开,免得秦铮又凶他,就问:“我能,看看吗?”
他指的是卷子,秦铮反正要一门一门做,也就由他去了。林一航捧着卷子看,眉头渐渐皱起来。秦铮在写数学,这对他来说最简单,余光瞥见林一航眉头紧锁,又见林一航拿的是老师额外布置的物理竞赛题,挑眉问:“难不难?”
反正他是觉得有点儿难,竞赛题还是变态的。
可林一航说:“你们,进度,有点慢。”他放下卷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因为自信熠熠着,少有地把四个字说得顺畅,“这很简单。”
秦铮停了笔,直直地看向林一航,直到林一航目光闪躲起来,才淡声问:“简单?”
林一航被看得有些发怵,却也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认真地点了点头。秦铮突然笑了,丢给他一支笔:“那你把这卷子写了。”
“这,这,不好吧?你的,作业。”林一航想起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有些纠结。他不想新生活的开端还是帮人写作业,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但他又觉得,如果秦铮坚持要求他写,他还是会写。
“你写最后一题就行。”
秦铮也没想着让这小结巴帮他写作业,他就是见不得人吹牛。他上了十年学,没特别努力,却也名列前茅,老师们都夸他有天资。他都觉得这卷子难,这小结巴居然说简单?
秦铮不太信。而且林一航那话说得也太装逼了。进度慢?他们这小破学校在好歹也是个省重点,如果不是一早知道这小结巴来自燕京,秦铮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苏省来的了。
秦铮用一笔狂草刷刷写着数学,各种数字公式鬼画符似的叫人辨认不清,速度却很快。他笔下不停,时不时偷眼看看林一航,半个小时过去,他一门作业都写完了,林一航还在看题目。
秦铮不屑地笑了笑,正要开口嘲讽,林一航却问:“我,我写哪?这题,卷子上,没留空。”秦铮撕了张草稿纸给他,也没心思继续写了,他倒要看看这小结巴能解出个什么名堂。
这种没留空的最后一题,一般都是老师找来开拓思路的怪题,二十班的人除了个别对物理是真爱的,看都不带看一眼,有时老师自己都未必能掰扯明白。
可林一航就是写了,写得还挺顺畅,一行行清秀的小字出现在草稿纸上,排列得规规整整,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
秦铮也跟着看题,勉强对第一小问有谱,就对照林一航写的看下去,堵塞的思路一下通了,竟有种拨开云雾的恍然之感。还是不肯相信,又或者说不甘心,但他已经看不明白第二问了。
林一航用了半面草稿纸写完,搁下笔时很有些气定神闲的感觉,在秦铮看来宛如什么高人收功,和先前那怂样儿反差很大,好像整个人都因为自信在发光似的。
秦铮这下儿是信他真的会写了,脸上却表现得不信,凶巴巴地抢了草稿纸过去,说:“这题超纲了,我明儿问问老师去,谁知道你是不是瞎写?”
林一航叹了口气:“我没有。”他掏出手机搜了一下,递给秦铮,“09年,全国,竞赛。原题。”
“……”
秦铮落了面子,抓抓头发,觉得有点儿气,就掀起眼皮子瞪了一眼,把林一航吓得往后缩了一下,这才满意地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外间雨势渐收。临近中午时满天乌云散了,天色转晴,阳光斜进屋内,照在窗下,隐隐显出几分清幽。林一航玩了半天手机,觉得也没趣,就轻手轻脚走到窗前扶着窗棂去看前庭——
满目翠绿留着雨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要很水一起滴下来似的。浅浅的水洼里飘着凋了的月季,风一吹,水面皱了,花瓣小船般晃晃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