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不愿与父亲共度余生,他也不会非要逼母亲回府。
父亲在边疆杳无音讯那些年是母亲如挺拔的大树一样为他们姐弟遮风挡雨,如同无所不能的母狮挡住那些明枪暗箭,将他们拉扯长大。可凡人怎会刀枪不入?
他知许多日夜母亲均背着他们与泪水相伴。
故而他愿成全母亲余生的平安喜乐,不管对方的身份如何石破天惊。
他爬到如今高位,便是为了让自己人不再受桎梏。
哪怕母亲要胡作非为,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拼尽全力护上一护!
母亲还好好活在世上,他的心思定了,了却一份心事。
但一想到妻子存了离去的念头,他心头又起一阵痉挛,令他不由拢起眉心。
谢琅垂眸注释地上的碎瓷片良久,俯身一一拾起。一闪神,手被尖锐的瓷片割破。他盯着指腹上的血痕,诡异的,心头却舒畅不少。
将碎瓷片放到掌心,谢琅缓步朝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唤来小厮,让其将其他碎片放到库房中,只留了那枚沾染他血迹捏在指间。
血色干涸映在瓷白上,仿佛雪中泣血的寒梅。
谢琅用手指来回摆弄,尖利处划过骨节留下条条白痕,他低眸睨着。须臾后忽然起身,将瓷片放置在桌角砚台旁边,离开书房径直去了正房。
小厮见大人离去,这才快步去了库房。
库房里的人见小厮手里的东西,见怪不怪地瞥一眼,直摇头,“咱家大人这念旧的性子何时能改?明明家财万贯,怎就这般舍不得。”
用过的,有感情,对他有意义的东西他都悄然留置着。
甚至幼时玩过的拨浪鼓,自侯夫人离世后,大人也从侯夫人的库房中取出好生存放在自己这头。
“何止是这些,就大人那马,也不与大人相称呐。”
大人如今的坐骑是一匹不过百两的老马,那马是侯夫人在大人七岁生辰那日买给他的。
大人出急务时用衙门最好的千里马,可舍不得用这匹老马。
那匹马好生在府中养着呢,只做上下衙用,大人说是平日也得带它放放风,不然便是马也会心情郁郁。大人得闲时会亲自给它喂料,未成婚时每逢休沐还会带它出去跑风。
谢琅大步流星回到正房。
时间估算得好,她们一行人已然离府。
嘉兰苑中只有下人在忙碌。
刚过垂花门,他蓦地停下脚步,环视周遭。
远处的小湖、水榭,岸边任风吹拂的细柳,挨着墙面曾荒芜的土地也被种上不知何名的花。甬道旁精致的鹅卵石铺就一条别有情致的小路,尽头的一株槐树,茂密的树冠下有一小小的木椅,一旁还摆着一个矮几。
他第一次走过嘉兰苑的每一处。
每一眼都是她的痕迹,在她未嫁来之前,嘉兰苑的院子里只有挺拔竹林,只是一座普通的院子。谢琅的目光漫过每一处,自她来后,这嘉兰苑倒是大为不同了。
他能想象到她像松鼠般一点点笨拙地将院子点缀成如今的模样。
如今这副,只瞧一眼便心里暖融融的模样。
眼底刚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想到什么,笑容便瞬时消散,神情也逐渐凝重。
谢琅提步向正房走去,如刚刚一般立于门口环顾房内。
冷肃无趣的房间里现在被她的各色东西添得满满当当,如潇潇冬日里终于长出其他色彩。
成亲时她摆在窗边的铃兰花还依旧开着,圆桌上属于她的瓷杯又多上两件,铜炉吐出的袅袅青烟是她的味道,仿佛她就在这。
原来他身上是月麟香的木香,如今已掺上她的隐隐花草香。
他在她颇喜爱的玳瑁流彩梳妆台前停住,长指一勾拉出妆匣木屉。
取出锦盒,并未直接以盒换之,而是取出新做的药丸置于原本的盒内。
这是他遣人特地配置的药丸。
无碍身体。
避孕药丸换成补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