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
郁仪语气沉沉,抬起头看向祁瞻徇:“而这些,不过是周朔平诡寄在三十五名进士身上的一点点土地而已。余下还有多少,下官不敢算、也算不出来。
“下官只是想,若多了这三千两银子,不知道能让多少百姓,过上好日子。”她垂下眼,“哪怕是过年时舍得多买一块肉,孩子生病时舍得给他们买一块糖。”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童年。
平恩郡主接客的钱都是花楼的,她自己手里并不宽裕。郁仪小时候,只在生病时才偶尔能吃一块麦芽糖。过年时才能有银子买肉,平恩郡主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每次吃肉时都把为数不多的几块肉夹进郁仪的碗里。
郁仪要给她夹回去时,平恩郡主总是蔼然含笑:“我不爱吃肉,你吃吧。”
可她总是那样清瘦,像是秋天暮色下一丛单薄的翠竹。
郁仪垂着眼,把泪意生生忍了下去。
而在祁瞻徇眼中,此刻的苏郁仪是如此的耀眼。
灼灼阳光之下,竟让祁徇感觉到她身上带着摧枯拉朽的势头。
她究竟读过多少书,究竟钻进那枯燥的数字中多久,才能生出这样才思敏捷的聪慧性情。
郁仪身上,还有那些官宦子弟身上所没有的悲悯。
她对于百姓的同情已经刻进了血肉里,也唯有如她一般从底层挣扎着走进紫禁城的官员身上,才能找到那种渴望普度众生的虔诚信仰。
苏郁仪很少谈及高屋建瓴的政治构想,也从不侃侃而谈,说什么中兴之治,她的落脚点永远在普通百姓的身上。
她像是在从权贵手里一点点的抠出银子来,多抠出一两算一两,能进一步便进一步。
蝼蚁的力量尚且微弱,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
祁瞻徇被她的言语触动了。
这是书本上、太傅们的言谈间不能给予他的东西。
是人的力量,一个年轻女人的力量。
“这些话,只怕朝中的很多老臣,都说不出来。”祁詹徇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苏郁仪,你真。。。。。。你真让朕意外,也让朕惊喜。”
祁瞻徇从小到大,崇敬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父皇一个是母后。
对待苏郁仪,他谈不上崇敬,却有了一丝由衷的钦佩。
大齐需要苏郁仪这样的人。
祁瞻徇从成为太子的那一天便郑重发愿,要做一个好太子、好皇帝。那时他不知道如何做才能做个好皇帝,现在他懂了,能让每一个百姓吃得起肉,买得起糖的皇帝,才能算好皇帝。
“你希望能帮你查周朔平。”祁瞻徇问,“对吗?”
郁仪撩起衣摆跪在他面前,背挺得笔直:“是。”
祁瞻徇又问:“为何不禀告我母后?”
太后与赵首辅的事也不过是郁仪的一番猜测,她不能说给皇帝听。
于是郁仪轻轻仰起脸看向他:“陛下也需要这个机会,不是吗?”
她没有忘记报仇,想要击垮赵公绥,她需要更多的支持、更多的力量,也不想放弃任何一个能给自己些许助益的机会。
男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贵人的帮助,郁仪也可以。
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祁瞻徇笑了,伸出手拉她起来,这一次,他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又郑重:“说吧,要朕如何来帮你。”
从乾清宫离开时,一轮金阳已经挂在了大殿飞檐翘角上。
盛大又孤独的黄昏,为这座辉煌的王朝涂上一抹浓墨重彩的底色。
今日是初一,逢新月之时,内宫例行要祈愿封赏,所以官员们也可以比平常更早些出宫回府。
才出东华门,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外。
紫色的车幔上用金线缀秀莲花与芙蓉,车轮的轮辋和车轴装饰着金银与螺钿镶嵌的花纹。四匹青海高头大马身上一根杂色也无,马鬃被绿松石与白玉编在一起,马颈下铜铃轻灵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