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占目光转回来,低头看谢乘风的金眼,再看向那浑身浴血的少年,他的眼睛已毁坏,只剩血肉模糊的眼球。
“万年已至,你既能对吾口出狂言,那吾便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记住自己的低贱之格,为今日之言用你的一切偿还。”
滂沱大雨中似有黄金铺成的天阶,从万层乌云中下降至少年身上。
大地嗡鸣,雨在此时停止降落,世界所有事物都为这份至高之礼与恐怖诅咒让路。
本在狂欢的黑袍们却突然慌张,事情不该如此进行,被赐福者不该是那个少年,在他们想要阻止时,已然来不及。
少年在发出尖叫,全身的血液都流尽,他变成黄金的载体,变成太阳的化身,再次睁眼时,已看不见属于凡人的颜色。
金龙的影子变得虚幻,它在最后俯视少年。
“用一生向吾证明吧,凡人。”
然后神光消失,一切归为平静。
东占尾巴甩动,因为故事还没有结束。她望向天空,还有一个神没有离去。
被她霸占头顶的谢乘风眼神平静,并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用万人之命召神,却得此等贵礼,真是幸运。”兽面人身再次出声,它贪婪地注视少年,“你现为第一神之子,血肉为天上之金,世界将臣服于你,怕是不需要我为你实现愿望了吧?”
没等少年抬头,为首的黑袍人终于跪伏到神影之下:“吾神!渎神者怎能再获神降,吾等已准备更多献祭之阵,将世间一切献于您!”
“吾等愿望不过三神之威永存于世,与此渎神者相差甚远!”黑袍声音颤抖,就像求着大人把奖赏给自己的孩子。
可兽面人身的影子根本没看他们,声音温柔,就像对友人提出建议:“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让因为这场献祭死亡的人都活过来。”
少年终于望向虚影:“……第二神狡诈残忍,作为交换,你想要什么?”
它竖瞳如野兽,嗜血又无情:“嗯……我会复活所有人,但会封印你刚得到的金龙之血。”
“这里已有战争之气,若你要求归还神血,那就是你输了,我就会来取走所有人的灵魂。”
诱惑的声音如蜜糖,让人看不清迷雾中的真相。
谢乘风看着年少的自己,只能束手旁观。
少年厌恶神明,认为自己不需要这份神力。
“好,我答应你。”
谢乘风把头上的东占抱回怀里,轻轻盖住小猫的眼睛。
“接下来妹妹就听我讲吧。”
“皇城被献祭的所有人都被第二神复活,第一神的力量也没有出现在我身上,可没等我高兴完,战争便来临。”
黑暗的视野中出现争吵,是皇帝与少年,但没有针锋相对,而是平静地决裂。
少年的脚步声略重,穿了轻甲,他即将上战场:“陛下就不能相信我吗?”
皇帝只是道:“太子去吧,事已至此,命运难变。”
然后是一阵快速的风声,好似在切换场景。
东占听见抱着自己的男人说:“那时我急躁又目光短浅,不知陛下在献祭礼之前就把自己的全部修为作为定金,付给了那群黑袍,她连上战场的能力也失去。”
马蹄声,轻甲摩擦声,还有长刀出鞘的声音在东占黑暗的视野中相互交错。
“然后骑着我最爱的马,对跟随的所有士兵说,我们必胜,对惶恐不安的百姓们保证,绝不让外敌踏进文安一步。”
“我不信神力可佑文安,我那时只相信自己。”
男人轻笑,笑声悲凉:“真是滑稽又可悲的小孩。”
东占听见渡鸦的叫声,血味这次更浓,就像站在尸体堆里,刚刚才停止呼吸的肉体散发着生命最后味道。
“妹妹知道兵力太过悬殊的战场最后会发生什么吗?”
“侥幸存活的人会像家畜一样被围猎,四肢戳洞,让其奔跑,敌人则会比谁更快斩下这人的头颅。”
“……我想要救他们,却根本动不了。”
东占能透过他的指缝窥见一点光亮,也看见了那人。
少年双腿被斩断,羽箭穿透甲胄,他的长刀卷刃,脸上全是血污和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