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谢六元么?”一场病抽掉了乾元帝精神,他头顶的白发比以前更显眼了,本就不是过分锋利的性格,老了目光更显和蔼慈悲,“他还没走。”赵奕蹲在乾元帝床头,满脸紧张关切。天家父子做到这份上,已和民间父子无异,“是谢六元,他方才跟儿臣说话来着。”咳咳……乾元帝咳嗽两声,嘴唇更见酱紫,“你们说的话朕都听见了,他是廖吉昌的学生怎可能不想着西北……儿啊……”赵奕连忙握住乾元帝的手,乾元帝视线虚空地道:“朕坐这龙椅一辈子于江山社稷没有大功,偏就出了他这么一个六元,人人都喊朕万岁,可这世间真有哪个人能千秋万岁……”“父皇,您别这样说……”赵奕语气一下子慌乱,“谢宁有法子治您的,他是神医,连逍遥散瘟疫他都能破解,区区心疾难不住他。”“他的药是要用,比太医院的药喝下去舒服多啦……”“奕儿,你父皇庸碌了一辈子,不是不知道高氏之流,世家他们心里是如何想的,如何看待朕的。”乾元帝布满褐斑的手紧紧抓住,“可是要大错朕是没有的,独独两样,一个是听信了俨儿的话,在高家的运作下弄了那逍遥散,再一个便是杨云翼他们……”“三万人呐……”“朕午夜梦回,都会梦见他们朝朕喊冤索命……”“父皇!”乾元帝突地拽着赵奕的手拽起半边身子,“朕知道他们是枉死的,朕知道杨云翼父子是冤枉的,可朕、可朕不能做个昏君,朕这一生没有大错,祖宗百姓不能因为这三万人的性命,就否认朕一生的辛苦……”“太子奕儿!你比朕聪明比朕有手腕,杨家军的事……你不能,不能叫他们在朕活着的时候翻案!”“朕不能做个昏君!”千秋功绩自有后人评说。纵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此时乾元帝哀求的样子,叫赵奕根本无法拒绝,“父皇……可是杨琰……杨琰是姑姑的驸马,您的亲妹夫,他们连孩子都有了。”“那又如何?”乾元帝目光突然狰狞,“把那个指认他的女人杀了,三万条人命朕都背了五年,冤死的生死簿上不差多她这一条!杀了她,叫许赦之永远是许赦之,世上在没杨琰!”老皇帝吼声响彻整个紫宸殿。站在殿外伺候的冯顺,低头紧张扣着自己的手指,不知过了多久,方听见太子殿下长久哀叹一声,“儿臣,谨遵父皇的令。”安阳公主进宫休夫,闹得沸沸扬扬,京城街头巷尾无不议论当朝驸马乃是个抛弃发妻的混蛋,但朝中上层人士都知道,事情远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驸马许赦之可能是杨家军后人,杨家二子杨琰的消息,传出去不到大年初十就渐渐没了声息。至于牢狱中的假梁颖是如何死的,没人关注,也没人去深究,一场即将爆发的朝臣涌动就此消弭了动静,大年初十,许赦之冒着大雪前往谢宅。谢宁把许婉瞒得死紧,她只当是在王府过年串门子,纵然心中有怀疑,但孕期精力不济谢宁哄哄两句就过去了,还是中午的时候,谢宁突然说登登的二舅舅晚饭要来。这样惊天的消息吓得许婉筷子拿不住掉到了地上。入夜十分,许赦之一席狐裘大氅,自安阳公主府的马车上下来,身后张彩费老五拎着大包小包礼物上门,谢宅不比公主府小。自杨出事,五年没见,三人俱是紧张不已。行走间费老五道:“当初咱们小姐还是连门都没怎么出过的闺阁小姐,现如今都住上了王侯宅邸,连孩子都快有俩了!真是感叹时光染染啊!”“那是时光荏苒!”张彩无情吐槽:“你不说话没人知道你没念过书,等下在姑爷面前你少张嘴,咱姑爷可是大宴第一个六元,肚里的墨水都能把咱俩淹死!”杨琰听着身后两个旧人掐嘴架,蓦地心上松了一块。终于可以再见到妹妹了,他的心情比当初得知妹妹活着还激动。尤氏女捅到祁王手上的时候,祁王并未向宗正寺直接告发,而是拿来安阳公主面前邀功,赵俨打的什么主意,举朝皆知,当初顶替高家远亲许赦之的身份进京,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尤氏父女,竟蠢笨到如此地步。把当初留下的钱财花完了不说,三言两句便被人哄出来,当初他顶替意外身死的许赦之真相,并对着别有用心之人拿来,他江南学宫学习的画像指认。若非她心底并不是纯坏,安阳要出手弄死她的时候,自己都不会多言半句。“哎,那咋还坐着个小童儿?”不远处凉亭里两个侍卫看着不大点个小人儿,提着灯笼等在廊下,见远处有人噔噔噔跑过来,上去就往许赦之的膝盖上一扑,粉团一样娇嫩的娃儿,仰着小脸问,“啾啾?”“你是啾啾吗?”“是舅舅,不是啾啾!”许赦之弯腰把小东西拾起来,在他脑门亲了一下,“我们登登都长这么高了,说话怎么还不利索呢。”“嘻嘻……”登登亮出两颗小奶牙。这般娇嫩可爱的摸样,可把费老五和张彩迷昏了,接连围着逗得登登咯咯直笑。“你爹娘呢?”杨琰温声道:“怎么就叫你一个出来接舅舅?”“嘻嘻……”登登呲牙又是一笑。周洪一代替会说不多的登登回答,“回驸马的话,大人从午时便开始准备,现在还剩一道大菜就能上桌吃饭了,夫人本是要迎您呢,是大人不让,他怕外面的雪太大,夫人若是滑倒了就不好了。”杨琰听完之后点点头,只说了句不错。不知是说谢宁,还是说谢六元对他妹妹的爱重。厅堂里灯火通明,一道水煮肉片上桌,谢宁系着围裙一盆饺子馅只余下俩皮儿。“二哥应该到了,我扶你到门口看看。”谢宁将许婉手里的饺子皮,扔给吴俊源,“都包完啊,别弄丑不拉几的我儿子不爱吃!”已经包了两连屉的吴俊源,气的笑了一声,“嘿,擀俩皮儿就要指使人了!”:()农家穷叮当,医术科举两手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