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絮虽记不清两人面容,可那夫妻神色中的愧疚绝非虚假,这是王父王母所不曾有的。
这样看一眼少一眼的神情,像是一把生锈的刀扎进血肉,驱散了不宁的心绪,可心间却血肉模糊。
王絮掀开车帘,露出一隙。
陆系舟躬身向程又青行礼,程又青向前一步,一只手虚托住陆系舟的手肘。
程雪衣被衙役带出,她身上一尘不染,只是面色苍白了几分,程又青怜惜地为程雪衣掀开帘子,扶她上车。
不远处,被释放的赵云娇一家缩在角落。他们衣衫褴褛,几人显得无比狼狈。
程又青拉开车帘,目光平和地看向围聚而来的百姓:“误会一场。陆少卿年少气盛,行事或有不周之处,诸位海涵。”
言罢,微微拱手,尽显儒雅大度。
车帘一关。
程雪衣于案前为程又青沏茶,程又青则坐在一旁,悠然地翻看她的手稿。
此时,习管家笑着开口:“这世间,竟真有雪女这般剔透之人,能让坏人与好人皆倾心于她。”
“我女儿便是这样一个人。”
程又青端过茶盏饮下一口茶,他敛眸神色平静,“杀了她们。”
半遮盖的窗纱落下,习管家跪在马车上,为程又青拍去了膝上的灰尘,一柄刀被掷在他身旁地上。
不必说是谁,习管家抬眸:“是。”
程雪衣低垂着眼帘,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岑安送王絮至胡同街。此街巷蜿蜒曲折,街边老屋错落,时有欢声笑语,锅碗瓢盆碰撞声传出。
王絮道:“你且去忙吧,我自会搭车回去。”
岑安凝望着她,片刻后,转身离去。
王絮在胡同街徘徊数圈,门后透出晚香玉的馥郁香味。
王絮打开那虚掩的门,踱步进屋,关上门。
屋内摆着数盆晚香玉,正中间两叠屏风矗立,挡住了其后人影,中间一道纱帘低垂,遮住了案几。
王絮垂眸:“你叫我来,我来了。”
昨夜,黑衫女子递出信笺,约她于胡同街一会。此时,她声柔话淡,端坐在帘后,抬起一只毫笔。
“你若要学易容,必先精于绘画。须知眼睛或细长,或圆大;眉形或浓,或淡,或弯,或直。”
按照约定,王絮放她走。
她该将一身本事教给王絮。
王絮走到案前,隔着一层纱帘,“你会教我吗?”
黑衫女此番未易容,想必是时间仓促之故,毕竟才刚被释放出来,应是无暇顾及。
“我倒是想,可是没时间。”
帘幕后的人一手撑起下颌,一手推出一幅画:“你猜他为何要杀南王?”
画像上的青年身在觥筹交错的饮宴,夜幕下,一片灯光叶影中,他回眸看来,眉眼写尽张扬。
是周煜。
这画法,倒是和徐载盈有些像。
王絮颔首道:“因他恨他。”
黑衫女轻轻一笑:“那可不是,他从未恨过南王,甚至……很爱他。”
王絮提笔在画中人脸上勾勒,一个清晰的叉落在周煜额头,“他若是这种个性,只怕天底下,没有他恨的人,没有他不爱的人。”
黑衫女笑了笑,道:“若是说,我见过的人中,他最恨的,应该是你。”
王絮身体微微前倾,手附在纱帘上:“你究竟是谁?”
帘幕后的人将桌上摆放的一本《雪女》翻动数页,露出一行楷体,手指点在那行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