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快停了。
容觉为什么知道呢?
——当然是因为他已经去过极北之地了。
暗夜里,黑袍年轻人纤长的眼睫下,乌瞳深浓,比无光的天幕更黑、更晦暗。
除了沐闻识身边,他在很多关键地方都有「眼睛」。
也因此,那一天,当风胜带着继任苑主的手令独自回到学院,在见几位少司前先和他的心腹透底时,容觉就知道了。
师兄留在了极北之地。
与此同时,他留在师兄身上的血消失了。
那是在不算遥远的过去,枕榻间他隐忍咬破了嘴唇,那人定定注视两秒,俯下身来极尽亲密爱怜舐去的一点血;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不在沐闻识身边时,容觉凭着那一点血感受师兄的存在,仿佛雏鸟眷恋初生的气息。
可现在,它消失了。
除了容觉自己外,唯一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宿主的……死亡。
极北之地下着百年间从未有过的大雪。
厚厚的冰层下,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生机与惊人又熟悉的力量。
那是沐闻识的力量。
它潜伏着,酝酿着,也隔离着,保护着。
没有人能踏进这片土地。除了被选中之人。
雪下了多久,容觉就在境外站了多久。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沐闻识心里有一个计划。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计划需要沐闻识用他自己去实现。
——沐闻识身负涅槃之术,他真的死去了吗?连气息都消失了,他真的还活着吗?
很长的时间里,容觉什么也没想,只是僵硬地站着,仿佛整个人已经死去;更长的时间里,不解、愤怒、嫉妒、恨,都化作铺天盖地的黑暗,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最后,他想,无论如何,他要见到沐闻识最后一面。
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于是,有了今夜的对话。
容觉很轻易就能猜到,师兄把极北之地的「钥匙」,交给了被他选为继承人的风胜。
他凝视眼前这个形貌狼狈的男人,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嘲弄之色。
“不必想着怎么敷衍我……如果你不想变得跟他一样的话。”
风胜一惊,扭头看去,只见原本行动如常的心腹此刻呆滞地站在原地,眼神如同傀儡一样毫无光彩。
——是某种控制的术法吗?
他咬咬牙,干脆承认道:“是的,苑主把「钥匙」交给了我。但是,如果你试图用这种方法控制我的话,「钥匙」也会直接被毁掉。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但既然苑主把这些交托给我,我就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容觉已经不想再听风胜的「炫耀」,他倏地伸手,按住了风胜的头顶,灵力毫不客气地一寸寸搜查而过。风胜脸色猛地一白。
他没有说谎。
其实这一点容觉从他的细微表情里也可以分辨出来,只是他刻意忽视了。
风胜咳嗽一声,诚恳地说:“容师弟,你现在抓着我,天亮之后其他人也会发现的,难道你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吗?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放了我们,我也只当没有这回事,你日后依旧还去执法司,如何?苑主把心血交给了我,你是他最宠爱的师弟,难道要——”
师兄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