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心所欲,视之为常。
青雀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容觉顿了一下,原本一脸漫不经心的少年歪了歪头,倏忽笑了一下,“当然——是师兄让我待在这里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一点点无辜,有种孩子气的炫耀,沐闻识偏头看见,不觉莞尔。
那一刻的目光太清澈太温和,即使如蜻蜓点水般很快掠过,容觉依然仿佛被烫伤似的缩了缩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下一瞬,长长的睫翼轻轻颤动,心里有某种陌生的贪念渴盼无声无息地滋生壮大,让他抑制不住地回眸望去。
然而沐闻识已经在和青雀说话了。
他面对青雀时的神情、语气都和面对白翳那些下属没有太大区别,平静的,淡淡的,带着从容不迫的意味,只是听见青雀答话时眉目间微微的赞许令人觉得有些刺眼。
闲谈般叮嘱了一些苑内的忌讳和规则,又过问了一些入学境况,沐闻识有点惊讶于青雀的成长,比刚进入学院时沉稳敏锐了许多。转而又是一笑——也是,在新生试炼中被容觉有意无意坑了那么多次,被诸多新生视为眼中钉,成长不起来才是奇怪。
黑发青衣的年轻人嗓音轻柔,如同并未受到族中诸事的烦扰,望着自己的同族后辈:“阿雀,既然已经进了学院,就不必用那些外面的称呼了,和小觉一样,叫我「师兄」吧。”
直到离开了别院,青雀还是一副如在梦中的模样。
少主夸了他还允许他喊「师兄」——好耶!
容觉居然还有那么温顺乖巧的样子——真是太会装了!过分!
不过看在新生试炼时他帮过自己那么多次的情分上,还是不揭穿他了吧!青雀矜持地摸了摸自己漂亮的羽毛,回忆自己方才的作答,深觉十分完美、十分满意。
“就是背后怎么总毛骨悚然的……应该是错觉吧?”
青雀走后。
“不久后的剑阁之行,师兄要缺席了吗?”茶水倾倒间,淡淡的白雾氤氲开来,容觉放下茶壶,盘腿坐下,以手托腮,一眨不眨地望着身旁之人。
沐闻识眉毛动了一下:“你也听说了啊。”
“苑内最近动静很大。”容觉说。他总是很擅长捕捉这些。
沐闻识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那些动静已经是百般遮掩之后的了——苑主一系一贯的作风,一边忌惮于他,想要在占了上风之后一鼓作气地施以打压,一边又仍然顾忌颜面,竭力维持表面上的公平公正。
而他猜测容觉应该也看出来了,自己在剑阁一事上尚有后手。有些博弈,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正要再说几句考考他,却突然听见少年冷不丁地说:“师兄去不了,我却可以。如果他们都死了,就没人再可以阻碍师兄了。”
沐闻识偏头看了他一眼。少年眉眼弯弯,口吻轻快得像是玩笑,但越是这样,才越是恐怖。
剑阁之行,苑主会派出的自然都是最心腹的下属和族人,如果他们死了,苑主再强也独木难支——多么干净利落。可是,在这之后,苑内的震动和人心惶惶,必然会由剩余的苑主一系带来的腥风血雨,黑暗和死亡……这些光是想一想就让沐闻识头疼的东西,却似乎完全落不进少年的眼眸中。
他随心所欲,视之为常。
哪怕沐闻识再怎样教导,哪怕容觉在他面前表现得再无害,也没有改变这一点本质。
沐闻识伸手端起茶盏。腾起的雾气遮住了他的神情。不知想起了什么,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蹙起的眉头重新松开。
不必着急。他还有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