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野猫。
容觉刚被沐闻识捡回来时,表现得很乖巧,黑漆漆的眼睛总是跟着沐闻识,带着微微的好奇和观察,仿佛一只刚刚进入陌生环境打量宿主的黑色猫咪。
他还处于新生试炼当中,但身上的伤需要疗养,沐闻识便将他带在身边。他在桌前处理公务的时候,容觉就窝在书房一侧的小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沐闻识收藏的各类典籍。
书页翻过的声音并没有打破室内的寂静,反而增添了一丝慵懒。容觉刚吃过药,睫羽下的双眸透着几分倦意,一边一目十行地扫过书上晦涩诘屈的文字,一边用余光不时地瞥着桌前提笔沉思的沐闻识。
单论皮相,沐闻识并不是最出色的,不自夸地说,容觉自己的容貌就比他精致许多,他过去所在的那个地方,也时常能见到皮相绝伦的存在。
但是,沐闻识身上有一种万山崩时依然能淡定饮茶的从容,他微微笑起来时温柔的模样,眼神总是坚定的,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
这是容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他不讨厌这样的人。
空气里氤氲着淡雅的香气,或许是药物的作用,或许是容觉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安全感,不知不觉中,少年阖上了眼睛,睡颜安宁。
一旁,沐闻识空闲时抬起头,看见他蜷缩在榻上的身影,莫名有种自己真的捡了只猫来养的诡异感——还是一只尖牙利爪,拥有漂亮伪装的野猫。
他垂眸,轻轻地笑了一下。
互不干扰的和谐仅仅持续了一天。
到了第二天,伤好了大半的容觉人也「活泼」起来,开始向沐闻识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让偶然看见这一幕的白翳来说,少年的问题听起来十分莫名其妙。谁会关心某某术法的创造者死后到底埋在哪里,一种灵植和另一种灵植之间要怎么样才能相互转化?根本毫无意义。
更别说,这少年简直像丝毫不懂人情世故,即使少司明明正在处理公务,他依然恍若未觉,总是用各种琐事打断少司的思绪。
但这并不是白翳能发表意见的,只能悻悻地离开。不久以后,他也会庆幸自己没有因此而得罪这个看似无害,却心狠手黑至极的少年。
而对此,一开始,沐闻识脸上倒没有露出丝毫不悦之色。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博学,很多冷僻的知识也同样精通,略微思考就能给出自己的答案,甚至可以引导容觉继续往下探索。
容觉的思维十分活跃,是少见的能够跟上沐闻识节奏的人。他盘坐在榻上,眉眼弯弯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一如所有正常的同龄人。
这种打断多了,沐闻识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来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开始反过来支使起容觉了。
「倒一杯茶」、「取一册书」、「给屋外的花浇水」,种种种,都是不费劲的小事,却总是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少年的阅读体验。
“少司大人生我的气了么?”又一次被支使,容觉把茶盏放在桌角后就站在原地,看起来很不安似的,轻轻颤动的睫翼下却是漠然阴郁的色彩。
在不被看见的阴影里,他脸上的神情同样是毫无情绪的。
“嗯?没有。”沐闻识自然地回答。他放下笔,望着眼前的少年,微微笑起来,“我不会生你的气。我把你带回来,如果你做错了,也是我教的不好——只是我第一次教人,想要告诉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不知道你有没有生气?”
不是想象中的责备,没有理所应当的厌烦,他的语气温柔如昔,不含半分虚假。
容觉漂亮的眼睛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很令人困惑的事物。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在一起,心底有种被火焰灼烧般的刺痛感,陌生又不适,让他按捺不住地想要远离。
半晌,他别过脸,无意识地开口:“那,我还可以问问题吗?”
“当然,”沐闻识柔和地说,“我有空的时候,非常欢迎。”
容觉在沐闻识身边待了三天,三天后伤口痊愈,他便重新参与了到新生试炼当中。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新生中的透明人,而是因着沐闻识,进入了羽族新生的核心圈中。
为着如何在通天榜上夺下头筹的问题,在最后十天的关键日子里,这些金字塔顶端的羽族新生们行动不多,会倒是没少开。
羽族新生的质量今年可以说是参差不齐,没有格外优秀的领头人,但能在列此会的,也没有特别差劲的。
又一次对计划的激烈争吵在帐篷里展开,几位羽族新生们各执一词,都不愿意牺牲自己去成全其他人的夺筹,当然,嘴上还要美其名曰是「保存实力,应对强敌」。
他们都是预定了要进入鸣天苑的,上面有族群长辈支持,也都非常清楚在通天榜位列前排能够带来的好处。
容觉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没有去听他们讨论那些在他看来漏洞百出的计划,而是低着头,专注地研究手里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