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冬从紫檀柳燕纹方角柜里拿出一只小匣子,从中取了一串游鱼戏水样式的羊脂玉圆形扇坠放入锦囊,叫了常青青进来,“去,把这个交给鱼儿。”
常青青“诶”了一声,接过锦囊扭头去了西边。
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孩子们哪有不互相串门的,燕家最自在,侯翼和鱼照影往这边来最多,燕冬搬到逢春院后索性就将偏院划给他俩当窝,还取了个特腻歪的名字,君来小筑。
这会儿侯翼也在鱼照影屋里躺着,常青青在门前打了声招呼,将锦囊呈到鱼照影跟前,笑着说:“天忒冷,二位公子早些安寝。”
鱼照影颔首,待常青青走了,打开锦囊一瞧,不由失笑。
“哟,我们冬这手艺,不赖啊。”侯翼从弥勒榻一跃而起,凑到鱼照影身后瞧着对方手中的扇坠,像是吃味了,“我都没有!偏心眼子,看我明儿不揍他!”
鱼照影笑着,沉默着,轻柔地摸着那扇坠。
消息很快传入常春春耳朵里,“不错,就是要这样,有关小公子的,事无巨细,一律报我。”
那所谓话本中人的梦无论真假,都得当成是真的,桃溪山的事情不能有第二回。
常春春打发了钉子,转头正好瞧见小白狗第三次偷偷蹭燕颂的下巴,不禁打趣说:“好在雨雪放朝,不用卯时上朝,否则它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燕颂托着小白狗的屁股,冷酷极了,“完不成就扣下,叫它主人拿更宝贝的来赎。”
雪球立刻叛主求饶:“汪!”
*
守门狗的叫声从门外传来,在幽冷冬夜有几分诡异凄厉。
榻上的女人从飘散的思绪中惊醒,“李嬷嬷还没回来吗?”
“怕是回不来了。”贴身侍女打帘入内,走到贵妃榻边跪下,帮女人掖了掖身上的裘衣,“燕世子亲自上了桃溪山,二公子回来将李嬷嬷带走,俱都来者不善。”
“不知是不是我心虚,燕世子回来得遽然,倒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一般。”女人姣好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惊疑,“可虽说这人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智多近妖,但提前预知也不大可能啊——莫非他真如传言一般,不是凡人,而是阎王?”
“小姐,”女人已嫁作人妇,但侍女还是习惯称呼其为“小姐”。她无奈道,“众人私下称燕世子为阎王,是因他权威摄人,所到之处百鬼胆颤,没有说他不是人的意思。只是小姐既知燕世子不是善茬,何苦要听从那人,以身犯险?”
“我也是为了明空嘛。”李海月抬手按了下一丝不苟的云鬓,很是发愁,“世袭之位迟迟不定,公公态度不明,婆母内敛柔善,除了我,谁肯为明空打算?”
侍女心中忧愁,“小姐为姑爷费心了。”
“燕冬与老二交好,每次看见我都冷淡疏离、不大瞧得上的样子,这必定是老二在他跟前说了我们的坏话!那小子被家里养得骄纵,若是来日受了老二的蛊惑,叫嚷着让家里人跑到陛下跟前为其美言,促使公公因此择定老二为继承人,到时候就晚了!”说到这里,李海月很是可惜,“原本想着,若燕冬在桃溪山出事,便能将火烧到程庄和老二身上,老二就算能撇清关系,燕家也会和他生出龃龉,断了往来,却没想到燕世子回来得这么早。”
侍女打一开始就觉得这步棋实在太险了,险得哪怕成了也是弊大于利,无奈李海月生了颗牛心,更听了那位的“提点”,是劝不动的。
“可如今燕世子已经在查李嬷嬷了,若是查到咱们头上?”侍女打了个哆嗦。
“当日乔装见李嬷嬷的不是我,她哪能猜到是我?何况李嬷嬷找人去程庄时也是遮掩面容、佯装了身份的。她自小伺候明空,心里是向着咱们的,否则哪怕再晓之以利害、诱之以金银,她也不敢冒险。如今人没了,更是死无对证。”李海月撑榻坐起来,搅着手中的金丝帕,“明空不在京城,此事和他扯不上干系,哪怕燕颂非要扯咱们,我也可以说是有人故意陷害,挑拨两家关系,借此得利。只要没有实证,燕颂也不敢拿我如何,他再嚣张,总要给德妃和二殿下情面。”
燕世子甚至呛过陛下,他还会给旁的谁情面吗?何况如今的局势,怕是二殿下更愿意给燕世子情面——只是侍女还没把这话说出口,门就被轻轻敲了一下。
“大少夫人,”丫鬟在门外请示,“有人送了只匣子过来,说是李嬷嬷的物件。”
李嬷嬷?李海月和侍女对视一眼,疑惑的同时心底莫名升腾起些许不安,但李嬷嬷的东西,必得要看了才安心。
侍女开门接过匣子,转身递到榻前,岂料盖子一开,尖叫声陡然撕裂夜幕,院外狗吠跟着惊响,菏院瞬间陷入慌乱。
“啊——拿开!”
李海月抬手一挥,匣子“啪”地摔在地上,里面的物件滚落出来,赫然是一双血肉黏结的浑浊眼珠。
它摔落在地,仍在盯着李海月。
“从今夜起,李海月再无安眠之夜。”
燕颂靠在藤椅上替雪球梳毛,他才然洗漱,外袍敞着,长发披散,侧脸在烛光的映衬下不似凡俗能有。常春春站在后面替他抹兰膏,屋内淡香充盈。
闻言,常春春说:“您觉得此事和鱼大有关吗?”
“逢春若死,鱼家覆灭,鱼大不至于在桃溪山出手,痕迹太重。李海月虽蠢,但这次这般大无畏,”燕颂细了细眼,“这也是颗棋子。”
常春春说:“能说服李海月冒险行事的人,不简单。”
燕颂没说话,这时被“伺候”舒服了的小白狗转过头来,用一双圆溜溜的葡萄眼向他表示感谢。
燕颂看着那双明亮莹润的眼睛,神情柔和下来。他把小狗抱进怀里,偏头蹭它的脑袋,轻声说:“犯我者,人人杀得……莫怕。”
【??作者有话说】
明晚见~[猫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