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宫门前车马接龙,在京五品以上官员皆携带家眷赴宴,下车后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互相拜祝新年,送上贺岁礼。
燕国公府和崔郡王府的马车排列一道,众人各自下车,里面还跟着刚从北境回来的崔素棠。众官员纷纷上前拜祝,两家回礼,一时热闹极了。
一早扫了雪,宫道深长,彩灯如龙,纵目所见皆是流光溢彩,各色岁暮山子精巧夺目,引得姑娘小子们驻足欣赏。亭子里坐有古琴琵琶等,一路曲乐随风,也有画师注目观赏、执笔挥洒,记下此情此景。
远处的人声热闹隐约传入紫微宫,燕冬穿戴整齐,照了照镜子确保自己形容俊俏、光彩夺目,便要出去了。
燕颂正在更衣,见状把人喊住,“去哪儿?”
燕冬说:“先去找爹娘他们啊,待会儿好一道入月明殿。”
月明殿是今晚举行宫宴的地方,按照规矩,臣宾先行从殿门进入,皇帝后从侧阶上至龙椅,接受臣宾拜祝。
燕颂瞥了眼这小子,说:“你不该和我一道走吗?”
好吧,燕冬倒也不着急,重新在榻上落座,说:“那我和你一道出门,咱们在月明殿外再分开吧。”
燕小公子显然没明白燕颂的意思,但燕颂没急着解释,同这样不自觉的傻子说了也是白说,只是在穿戴好后拉着燕冬一同去了月明殿。
仪仗肩舆在宫道上停下,只见月明殿内华光焜耀,人声鼎沸。两人相继落地,燕冬举起燕颂与自己交握的那只手,在人家手背香了一口,笑眯眯地说:“我走啦,陛下。”
燕颂笑着说“好”,于是燕冬转身要走,才走出一步,身后一股力量拉着他往先前的位置一拐,生生转了个方向上了御路。
“诶?”
燕颂就这样拉着燕冬从侧阶上去,受臣宾拜祝。
先帝爷在的时候,燕冬也上来过这里,那会儿就觉得这龙椅摆得真高呀,皇帝一个人坐在上头,隔着珠帘看着下面的热闹,多冷清孤独。
如今他也坐在了这里,却没这么觉得,一定是因为身旁还坐着燕颂,只要有这个人陪着,哪里都是心安之所。
燕颂示意臣宾起身,言简意赅地说些祝福的话,便让众人入座开席,期间一直握着燕冬的手,就像他们平日坐在暖阁里那样。
虽说隔着三十几层白玉阶,隔着一幕晶莹闪烁的珠帘,但那一把龙椅上坐着两人,底下的人还是看得出来的。按理来说,在这样的正式场合,哪怕是太后和皇后也只能坐在龙椅下首那张玉台的左右凤座上,哪有坐龙椅的?
可转念一想,陛下连男后都敢立,都能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再度回想当初,宫中传出陛下要立燕家小公子为后的消息时,京城上下里外那简直叫一热闹,朝上上书的、跪求的、撞柱的……朝外说书的、写书的、求神拜佛的……人人要么以为新帝是一时被男色所惑,或是为了拉拢燕家,或是真的被什么不祥之物夺魂占身了,或是没道理的疯了……总而言之,众人各出手段,各自发言,就是为了请求新帝收回成命。
请求的人多了,难免就变成了逼迫。
可到头来,新帝不仅没有收回这意思,甚至正式宣旨要册立男后、举行大典。他没杀一人,也没退一步,纵观纷乱,自始至终都不曾动摇,期间日日勤政不怠,仿佛外间流言压力对他来说不过云烟,风吹便散。
如今谁不晓得,这位陛下秉性刚硬,说一不二,但凡要做就不允许任何人改变。
总之,有这件事情在前面摆着,没人会在今夜这样喜庆吉祥的日子里当众给自己寻不快。
礼乐继出,宫宴开始,吕鹿奉上托盘,燕颂举杯,说:“朕与燕卿共敬诸位三杯酒,以贺新年。”
燕冬举杯的同时,臣宾纷纷举杯,齐声道:“祝陛下,祝燕大人!”
三杯酒罢,燕颂放下酒杯,说:“今日是君臣家宴,诸位尽兴,切莫拘礼。”
臣宾齐声道谢,宫宴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底下觥筹交错,三两说笑,高台上,燕颂伸手揽住燕冬的腰,揶揄道:“腰杆挺这么直?”
“仪态。”燕冬严肃地说。
燕颂失笑,不要内侍,亲自为燕冬布菜,选的都是燕冬喜欢的。他说:“别拘礼,好好用你的饭。”
嘿嘿,燕冬瞬间本性败露,拿筷子开始进食,其实他早就被这羊肉锅子馋得流口水了。
只是吃着吃着不免感伤起来,但没好表现出来,怕影响燕颂的心情。但燕颂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轻声说:“想父皇了吗?”
“……嗯。”燕冬拿筷子蘸着羊肉片,小声说,“还记得小时候,也是在月明殿,也是在这个位置,先帝把我抱在怀里,让我坐在他的腿上,哄我吃羊肉锅子。”
“我记得。”燕颂说,“那阵子你想爹娘,见宫宴上大家都跟着爹娘坐在一处,不由得掉金豆子,父皇看见了,就亲自下来把你抱上去,哄了你好久。那会儿老五还吃你的醋,说父皇怎么只抱你,但上去见你哭得皱巴巴的,又忘记发酸了,伸手摸你的脸想哄你,浑然忘记自己指头上沾着糖葫芦上的蜜霜,这下摸了你一脸黏糊糊的,陛下好容易哄好,又被他惹哭了。”
燕冬“噗嗤”笑了,说:“小时候就他爱欺负我,我也欺负他,但他不是我的对手,总是去找先帝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