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昨夜就不怕夜深打搅,先把你送入宫去的。”燕冬摸着滚凳,突然“啪嗒”落下泪来,紧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早知道”三字,叫人悔恨莫及,却没有再补偿的机会。他们都有所预料,早有准备,可这一日真的来临时,仍然令人猝不及防。
殿内的亲随听见声音,却不敢去安慰,只能任燕冬跪坐在箱子前哭得昏天黑地。
那只熟悉的手揽住他的肩,抱住他的时候,燕冬也转身抱住刚回来的燕颂,把眼泪糊在他肩上。
燕颂抱着燕冬的腰,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背,安静地抱了片刻,斟酌了无数句安抚的话,到头来都没有说出口。
承安帝是看着燕冬长大的,是君父,亦是长辈,说起来,这是燕冬第一次体会这般滋味。承安帝终于可以好好歇息,和心爱的人在天上团聚,这是好事,但燕冬想起这么多年光阴里的陪伴,想着从此再也见不到承安帝,总免不了伤怀无措。
他哭得伤心极了,像小孩子那样瘪着嘴,大哭着,眼泪啪嗒啪嗒滴下来,糊了一脸。燕颂揪着心,把人紧紧地抱着,不断地抚背顺气,哑声说:“冬冬啊。”
雪球和葡萄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钻进燕冬怀里,肉饼似的夹在两人中间,以此陪伴伤心的主人们。
夜静悄悄的,他们在屏风前堆坐成一团,兀自伤心着。
燕冬哭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抽噎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燕颂这个时候该待在宫里才对。
燕颂拿帕子替燕冬擦脸,力道很轻,语气也轻,“知道你要哭得厉害,不放心。”
燕冬没得反驳,想着燕颂明儿一早就要出现在人前,必得半夜就入宫,连忙止住哭意,从他怀里出来,一边起身一边说:“那快洗漱歇息吧,天这么热,要折腾坏了。”
“好。”燕颂哪里放心一个人去,他一走,有人又要哭鼻子了,“你陪我。”
“陪呀陪呀,你先去,我给你拿寝衣。”燕冬推了燕颂一下,拿帕子吸溜鼻涕,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就去里间取干净寝衣。
出来的时候燕颂还没走,在外间安顿两只狗,听见脚步声便站起来,和燕冬一道去了浴房。
燕冬把寝衣挂在衣架上,那边燕颂已经解了外面的丧服,他走过去接过丧服,转身挂在架子上。等燕颂下了池子,他就端着垫子过去,跪坐在后面给燕颂捏肩捶背。
燕颂轻笑,“这么乖啊。”
“我一直都很乖!”燕冬说,“接下来要忙一阵儿了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燕颂说:“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照顾我了。”
燕冬嘿嘿一笑,说:“你就放心吧,我年轻力壮身子骨倍儿棒。”
这小子突然叹了口气,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打量着燕颂的后脑勺,悠悠地说:“哥哥真的当皇帝了,以后我得改称呼了。”
燕颂睁眼,说:“和从前一样,没变。”
“我是说人前,不能叫殿下,要叫陛下了。”燕冬说,“私下我还是叫你哥哥,你敢跟我拿乔耍皇帝威风,我要闹的。”
燕颂失笑,突然转身握住燕冬的手,包在掌心里揉了揉,说:“这是提醒还是威胁?亦或是冬冬心里又在胡思乱想了?”
燕冬想了想,如实回答:“都有。”
“提醒和威胁可以,不要胡思乱想。”燕颂伸手捏捏燕冬哭红的脸,温声说,“在哥哥心里,你永远都先是汤圆和冬冬,明白吗?”
汤圆和冬冬是燕颂的幼弟和爱人,别的都往后排,也都不要紧。
燕冬重重地点头,说:“明白!我不会再乱想了!”
“乖宝,”燕颂揉揉燕冬的脑袋,“明儿出门前让人准备些日常要用的,明晚就先别出宫了,这阵儿要守孝,一来一回的时辰紧张,人也够折腾的。”
燕冬点头,说:“遵旨!”
燕颂轻轻赏他吃了一记板栗,燕冬摸着额头嘿嘿笑,又让燕颂转过去,帮他摁了摁肩背才收回手。
帮燕颂穿寝衣的时候,燕冬想起一茬,说:“以后在宫里,每天会有宫女女官或者漂亮的内侍伺候你洗漱更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