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冬端详着燕颂的表情,明明带着笑,专注而温柔,那眼底却仿佛还藏着别的东西,现下稍稍露出冰山一角。他看不清,呜呜地叫了一声,目光变得可怜,于是那一角往外延伸了些,终于让他窥见一丝形状。
是欲|望。
并非温存,而是另一种可|怖的欲望。
燕冬察觉到端倪,顺藤摸瓜,突然又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件从前让他伤心、彷徨的事。
因为窒|息,燕冬的目光变得水盈盈的,像看着唯一浮木那样看着燕颂,乖顺又黏腻。他在撒娇,浑然不知这模样落在燕颂眼里是挑衅——诚然,他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在燕颂看来都是挑衅。他的存在就是一种挑衅,证明燕颂沉静温和的面|具下藏着无法计数的恶劣心思和浅薄欲|望。
可怜的呜呜声唤醒了燕颂的神智,他终于松了一分力道,给予燕冬呼吸的余地。他看着燕冬,燕冬胸口起伏、也看向他,眼里有恍然大悟的光彩。
“哥哥,”燕冬攀上来,双臂拢着他的脖颈,像藤蔓一样,“从前你突然把我赶出薰风院,是因为喜欢我吗?”
燕颂的眼皮及不可见地跳了跳,没说话。
“是吧。”燕冬蹙眉,“你这个人太坏太狠心了,明明是你自己对我起了意,却要惩罚我,我那么闹、那么求你,你都不肯让我回去。”
因为燕颂想要放弃。
那会儿他仍然一心想做个好大哥,看着燕冬长大、成家,富贵安乐一辈子。所以他懦弱无能又胆小谨慎地把燕冬赶走了,无论少年如何哭闹不休,都不曾松口。
那是燕颂第一次尝到“退”的滋味,而且不是在想尽办法都不能、绝望无奈之下思退,而是仅在察觉到一点苗头的时候便退。
燕冬是燕家的宝贝、金窝窝,他生来就是享福的。若要安乐,他们倾力庇护,予他无忧无虑的安乐,若要权势,他们倾力相助,予他青云直上的显赫,他什么都不必操心,也不该被任何不祥触碰,更不该被自己的长兄、一个男人觊觎。
燕颂的喜欢是不该出生的,是缺德的荒谬的,所以他要遏止。可是啊,很快,无往不利的燕世子就尝到了滋味。
那太痛苦了,桃花梦竟是一口解药,可以暂缓燕颂的病症,让他终于得到一个理由在超出兄弟界限范围外的情况下去冠冕堂皇地触碰燕冬。
岂料食髓知味,欲壑难填。
“那次我离家出走,你来逮我,你的样子……”燕冬抿了抿唇,小声说,“真的吓死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副模样,明明笑得很好看,怎么就那么吓人呢,像是真的要拧断我的狗腿一样!我做了好几晚噩梦,那会儿直至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只是心有余悸,可如今才恍然大悟,你那副模样不仅仅是凶,还有怕,还有恨,对不对?”
“对。”燕颂蹭着燕冬的鼻尖,“你知道我那时在去找你的路上想了什么吗?”
“等我逮到那兔崽子,就打断他的腿!”燕冬说。
燕颂笑起来,一面与燕冬耳鬓厮磨,一面轻声向他坦诚:
“不,我舍不得打断你的腿,想着不如在薰风院的地下凿一间密室,以精铁黄金打造一座漂亮的笼子,镶四条链子锁住你的手脚算了。你这么缠人,怎么就不肯一直待在我的视线内呢?可我想来想去,不成啊,爹娘找不到你是要急坏的,我不能那样对他们……你是鲜活漂亮的小鸟,也不该困在暗无天日的笼中。你说的对,我恼你、怕你,也恨你,你把我逼得太狠了。”
“我愿意的。”燕冬呆呆地看着燕颂,细细地交代,“我愿意待在哥哥打造的笼子里,但笼子要大、漂亮,要有光,我要晒太阳,要有花草秋千,不然太单调了,要有浴池,我要泡热汤,要有雪球和葡萄陪我,亲朋好友也要来探望我……”
他絮絮地说着,突然笑起来,笑了没两下,一瘪嘴就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滑。
“对不起,”他哽咽着说,“是我太笨了,不明白哥哥的心意,害得你偷偷摸摸地伤心了那么久……我、我罪大恶极……”
燕颂见把人惹哭了,眉心一皱,顿时恐慌起来,熟练地抱住燕冬使劲儿哄。但这次显然不好哄,或者说这是燕冬的一块心病,要哭呕出来才能好。
燕冬埋在燕颂颈窝哭得浑身抽抽,雅间里的人都看见了,都假装没看见,小鸳鸯的事儿,他们没得插嘴。
窗外烟花乍响,燕冬没防备,吓得猛抽一下还打了个嗝,顿时气乐了,使性说:“谁让放烟花的,不许放!”
燕颂知晓弟弟的脾性,娇纵而不野蛮,不是真有不许人家放的意思,于是捧着那湿漉漉的脸腮,哄他看烟花,“蓝白相间的,冬冬瞧瞧好不好看?”
燕冬不甘不愿地瞥了一眼,“诶”一声,瞬间改口,“好看,像白日的雪幕……紫色的也好漂亮!”
他转哭为笑,皱巴巴的脸顿时舒展开了,燕颂吻掉他脸腮的泪,从后面抱紧他,轻轻地晃,像小时候那样哄他。
燕冬吸了吸鼻涕,撇开脸不让燕颂看,燕颂失笑,说:“你什么样子我没瞧过?小时候给你把尿的是谁?尿我一裤子的是谁?”
对啊,现在要重拾形象好像太晚了,燕冬叹了口气,偏头对着燕颂吸溜了下鼻涕。
燕颂失笑,抱着这活宝倾倒在椅背上,拿帕子帮他擦脸擦鼻涕,随后说:“得,小花猫又变干净了。”
燕冬“嗯”了一声,紧贴着燕颂的脸,认真地说:“哥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嗯,”燕颂蹭了蹭燕冬的脸,说,“好。”
【??作者有话说】
哥弟:[亲亲][摸头][可怜][抱抱]
其他人:[问号][耳朵][好运莲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