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要知道老四的消息,可派去的人太鲁莽,竟失手杀了宋家母子。御下尚且不能,如何能驾驭朝堂百官?臻儿做不得太子,更做不得皇帝,何不就做个富贵闲人?”富贵闲人,承安帝喃着这四个字,恍然失笑,“富贵闲人,这才是天底下最稀罕、最难求的好命,多少人都求不来啊。”
他眺目望去,可巨大的书画屏风挡住了大殿外的天地。
“你去吧。”承安帝温和地看着德妃,“也去做个富贵闲人。”
德妃没有走。
吕内侍俯身,轻笑着对她说:“娘娘,快些走吧。”他起身,吩咐道,“来啊,请娘娘回宫。”
“陛下,”德妃猛地攥紧承安帝的手,一字一顿,“您是否真要立四皇子做太子!”
承安帝的目光逐渐冷淡下去,他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吕内侍一挥拂尘,示意进来的两个内侍将人拖下去,可他们谁都没想到,德妃甫一出门竟猛地推开两个内侍,要以头撞柱!
陛下不会再见她了,德妃知道,安信侯府没了,她吊着半条命幽禁终身,不如死了!
内侍们惊然变色,立马就要阻拦,却有人快一步上前横臂挡住德妃的肩,将人挥退三步,堪堪阻拦了德妃。
好险!众人同时松了口气。
“娘娘头晕眼花贵体不适,你们快些将娘娘扶回去歇着。”燕纵单手握住腰侧的刀柄,目光紧盯着德妃,“臣立刻着人前去为娘——”
“燕颂就是四皇子!”话落,德妃被两个惊惧不已的内侍摁跪在地,头猛地磕在地上,她眼前一黑,却哈哈笑起来,嘲讽地喊道,“陛下不敢认自己的种吗!”
紫薇宫陷入死寂。
从里到外,所有当值的禁军、内侍通通屏住呼吸,几个胆小的宫人甚至当场跪地抖如筛糠——德妃此话若真,陛下又真的不愿认回四皇子的话,那他们这些人就得保守秘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燕纵锐目紧咬德妃,握着刀柄的手忍耐出了青筋。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才传来承安帝的声音,温温淡淡,不见喜怒,“驰骛。”
燕纵收敛神情,转身走到殿门前,“臣在。”
“你亲自送李氏回宫。她既盼着朕认回四皇子,那朕就如她的意,传……”承安帝顿了顿,无奈地说,“倒也不必传了,你老子那个暴脾气,自己就会入宫来。”
德妃被拖走了,承安帝偏头看着呆呆傻傻的燕姰,慈和地说:“累了么?今儿先回去歇着吧。”
燕姰抬眼看着承安帝,声音有些哑,“陛下属意哪位御医?臣今夜回去整理诊脉册子,明早就能交托。”
“朕属意的不就是你吗?”承安帝说。
“陛下要认回大……”燕姰嘴唇抖了抖,改了称呼,“四殿下,臣该避嫌才是。”
承安帝瞧着燕姰,温和地说:“不必避嫌。满朝百家姓,朕最知你们燕家。”
*
“这个疯女人!”燕青云得了消息,一拳砸坏了椅子,崔拂来淡然地叫人来换,“别动气。”
燕青云委屈不已,“咱儿子都要被抢走了!”
燕颂当然是他们的儿子,可是,崔拂来抿了抿唇,说:“夫君,颂儿本就该姓赵。”
“是,但当初可是说好了的,孩子给了咱们,就是咱们燕家的种,现下他一声不吭就要把人要回去,这不是说话不算话是什么!不行,”燕青云起身就走,“我非得去骂一顿!”
“诶,”崔拂来起身要拦,但燕青云步子几迈就冲出老远,“……年纪不小了,脾气倒是一点没小。”
燕颂站在半山亭里,远远地看见燕青云从梅苑出来,气冲冲地往府外去了。他没有示意人追上去阻拦,转身继续往前走,回了逢春院。
天黑了,山茶树不见颜色,在屋檐前后簌簌地响,燕颂走到昏黄的廊上,却没有进屋。他走到寝屋的明窗外,向屋里的人露出自己的身影。
这时窗户突然开了一扇,燕冬穿着厚寝衣,披着外袍,朝他眨巴眼。
“怎么不进来?”燕冬谴责,“你要扮鬼吓我吗?”
“可不敢。”燕颂看着燕冬如常的神色,“何时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