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这场噩梦,不是老天在吓你,是在予你慈爱,给我们机会。”燕颂用沉静温和的目光凝视着燕冬,是安抚,也是保证,“我会尽快查出下手之人,替你解了这场噩梦。”
燕冬喘着气,歇了歇才哀哀戚戚地说:“可我注定是英年早逝的命,今儿不坠崖,说不准明儿就喝水呛死啦……等等,我不会在茅坑里摔死吧?!不要哇……”
“我还没有死。”燕颂又这样说。
燕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若真是全然天定,无力转圜,那我就不会有机会听你说这些,而是在某地某时突然听说你的死讯。”
燕颂突然沉默,燕冬“嗯”了一声,却被捂住了眼睛。
看不见,却听得更清楚,燕冬贴着长兄的胸膛,被那激烈的心跳砸得耳膜嗡然。后怕还是愤怒,亦或还有别的情绪,他分辨不清,但燕颂不让他看,他就乖乖地不看。
俄顷,那只手才松开,燕冬看见了燕颂,后者神情如常,眼眶却红了。
哥哥也会掉眼泪吗?
燕冬从未见过,此时却忘了惊奇和探究,没有多看一眼,慌忙垂眼避开,仿佛没有发现这秘密。
“所以,”少焉,燕颂才说,“只管把一切都交给我,你只需好好用膳,好好休息。”
燕冬嘴唇嗫嚅,像是被说服了但还有一点点顾虑,燕颂抬手抚平他的眉心,轻声说:“汤圆,要听话。”
汤圆是燕冬的小名,因他幼时长得极为白嫩可爱,笑起来甜滋滋的,很像娘亲爱吃的芝麻糯米圆子。等他长大了,小名就唤得少了,这会儿冷不丁一听,燕冬愣了愣,随后明白大哥在哄他,便一下什么顾虑都没有了,重重地点了头。
“春春,热水。”燕颂让燕冬坐稳,起身去里间的衣柜取了件长袄。
燕冬松开像毯子一样的大裘衣,像小时候等着燕颂给他穿衣时那样张开手臂。
燕颂回来替他穿衣,一双玉雕似的手,赏心悦目,可惜长大后,这双手只可近观,不可把玩。
燕冬遗憾,抬眼时看见燕颂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那左唇角下方一寸左右处缀着一颗小黑痣,在冷白如雪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燕冬小时候曾趁着燕颂伏案歇息时偷偷拿朱砂笔点了下这颗小痣,燕颂醒来后并没有发现,顶着这颗小红痣去了社学,傍晚归家后就把他按在膝上揍了几下屁股。
燕颂虽然事无巨细,细致妥帖,但并不一味娇纵孩子,书房里那把戒尺就是罪证。今晚他这般温柔,燕冬弯了下眼睛,突然有些庆幸这场噩梦了。
侍从端来水盆,常春春搅了热帕子递给燕颂。
燕颂替燕冬擦脸,擦手,柔软的布料摩擦手心,细致地从指缝蹭过,燕冬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燕颂。
外人畏惧的活阎王生了副极好的皮囊,月凝玉雕、光映照人,俊美整丽得不似凡人。那双凤眼狭长锋锐,却又深邃风流,招人得很,燕冬小时候上丹青课,老师让他画山画水,画星画月,画世间美好,他交出的三五张中至少有一张是这双眼睛。
小公子为何这样?老师抱着头,隐隐崩溃。
燕冬却振振有词,因为那双眼里有山有水,似星似月,美丽无双,有天地万相。
除了那位老师,应该没有人会排斥这双眼睛,为之痴迷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这么一想,燕冬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立马问道:“大哥,你真的去花楼狎|妓了吗?”
那尾音和眉毛一块儿上扬,仿佛听到一声“是”,他就会立刻翻脸发飙。
燕颂笑了笑,老实交代了,“去花楼是真,狎|妓是假。”
燕冬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去做坏事的,管他去花楼做什么呢!大哥既然没有细说,那应该是涉及公务,就像雍京府的官差也会从花楼里逮捕到逃犯一样!
这时燕颂抬眼,“谁同你说的?”
燕冬很有义气地说:“我自己查的。”
燕颂瞬间拆穿,“从在溪那儿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