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挤出一个笑:
“回、回大人,陛下特意嘱咐,说您身子虚,这温补的汤药可得日日都要用呢。”
在这深宫之中讨生活,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是基本的本事,不然一不小心触怒贵人,可都是要砍头的。
“日日都要用?”
解问雪截过话头,漫不经心地用指尖轻叩窗棂,
“怎么,是打算让本相在这两仪殿里,喝一辈子的药?”
庆熙额上沁出冷汗,腰弯得更低了:
“大人明鉴!陛下这是、这是…”
他急得舌头打结,
“这是心疼大人啊!”
解问雪忽地轻笑一声。
那笑意未达眼底,他望着雨中森严的守卫,声音轻得像在自语,
“是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窗棂,雨滴溅落在他的指尖上,像一颗颗冰冷的泪。
“庆公公,陛下的大婚之日,”
他顿了顿,
“可重新选定了?”
明明是自己设计搅了这一场君王大婚,话音落下,解问雪心头涌起一阵扭曲的快意,如同饮下一杯掺了蜜的鸩酒。
可这快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痛的妒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嫉妒又怨恨,像个疯子一样。
君王在床上说的话,解问雪其实一个字都不信。
以他对纪佑的了解,如果纪佑想要娶一个人,铁了心了就认定了那个人,别管什么鬼神了,纵使是文武百官都不同意,只怕也会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娶进来。
纪佑说不娶谢岚了,这话的可信度几乎没有。
如果现在轻而易举的就可以不娶了,那当初为什么费尽心思偏偏要娶呢?
闻言,庆熙的腰弯得更低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回大人,谢将军正在与陛下议事。”
雨声渐急,打在殿外的青石板上,像无数细小的讥笑。
解问雪望着雨幕中朦胧的宫墙轮廓,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解问雪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尖冰凉。
雨滴顺着窗棂滑落,在他苍白的腕上留下一道水痕。
解问雪盯着那处肌肤下隐约可见的青紫色血管,恍惚间觉得自己的理智也像这具残破的身躯一样,正在一点点分崩离析。
先是私调禁军,再是夜闯宫门,现在竟像个深闺怨妇般计较帝王的婚事。
这些年来,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都去哪了?
多可笑啊。
他这副残躯败体,竟成了深宫里的金丝雀。
倒也难得,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君王居然还留有几分旧情,能提起几分兴致,与自己龙榻缠绵、翻滚。
事败矣,不怨天尤人。
“如此大的雨。”
解问雪出神地轻声道,“和当年真像。”
只是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