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看你是怕舅舅分你的权!”
梦中的雨下得很大,少年天子第一次没有管解问雪叫先生,而是直呼其名。
那场冷战持续了整整半月。
解问雪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用政务麻痹自己。
恰逢南方雨季,滇地突发山洪,灾情紧急。
他连夜启程南下,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话给宫中的小皇帝。
谁曾想,这一去险些成了永别。
汹涌的山洪冲垮了堤坝,解问雪没想到还有一场暴雨,一整队,连人带马被卷入浊浪。
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时,他恍惚想起离京那日,纪佑站在城楼上远远望过来的眼神。
有一点不舍吗?会有一点吗?属于君王的私心?
当解问雪在山林中苏醒时,已是次日黄昏,他泡在水里泡了一天,在傍晚才被冲到了河岸边,应该是被困在了山里。
浑身湿透的丞相靠着一棵断木喘息,高烧让他视线模糊,掌心被碎石划破的伤口泡得发白。
山风呼啸,宛如厉鬼哭嚎。
要死在这里了吗。
解问雪望着渐暗的天色,竟生出几分释然。至少不必再回京面对那个日渐疏远的少年帝王。
然而第三日黎明,山间突然响起整齐的马蹄声。
“先生——!先生!”
少年沙哑的呼喊划破晨雾。
解问雪艰难抬头,看见一队铁骑冲破薄雾,为首的青年天子玄甲染霜,眼底布满血丝——那是纪佑日夜兼程,调兵搜山的证明。
纪佑不顾谢荣峰的阻拦,居然亲自骑马出京,硬生生连着骑了两天两夜,用了手里的虎符,调兵滇地,围住了整座山脉。
足足几十座山,地毯式的搜寻,纪佑快急疯了,据说下了死命令,一寸也不能放过,这才终于在黎明之际找到了解问雪。
在那一瞬间,少年天子滚鞍下马时几乎踉跄,却在触及解问雪冰凉的手指时猛地僵住。
下一刻,
纪佑竟当着一众将士的面,脱下自己的狐裘披风,把解问雪结结实实裹住,将失温到奄奄一息的丞相死死搂进怀里。
“先生!朕…朕以为……”
纪佑哽咽的声音震得解问雪心头发颤。
剩下的话已然不必多说。
身为一国之君,愿昼夜奔袭,只是为了调兵过来救人,就足以证明一切了。
山风卷着冰凉掠过,少年天子温热的泪水砸在解问雪颈间,烫得惊人。
或许,解问雪那份不可告人的私心,就是在那一刻破土而出的。
当纪佑滚烫的泪水落在他颈间,当少年天子颤抖的手臂将他箍得生疼,解问雪沉寂多年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山间的晨露沾湿了帝王玄甲,他却在这冰冷的怀抱里,第一次尝到了灼烧般的暖意。
——这个会为他昼夜奔袭的帝王,这个肯为他调动千军万马的少年,本该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啊。
回京的銮驾上,纪佑亲手为他换药时,解问雪凝视着少年专注的眉眼,心底那头名为占有欲的野兽开始苏醒。
他开始在奏折里夹带私心,在议政时刻意引导,甚至不动声色地替换掉纪佑身边的内侍。
而纪佑全盘接受。
纪佑会在他批阅奏章到深夜时,悄悄为他披上外袍;会在他咳嗽时,慌乱地递来温水;更会在谢荣峰出言不逊时,冷着脸将茶盏砸碎在舅舅脚边。
这份明目张胆的君王偏爱,像最醇厚的毒药,让解问雪饮鸩止渴般沉溺其中。
他渐渐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辅佐君王,还是在培养属自己的君王。
那一年的元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