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也喜欢,恨也喜欢。
喜欢得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可那目光却像是实质一般,灼热又缠绵地缠绕在沈御身上,仿佛要将仙君整个人都裹进自己的领域里。
——沈御知道他在看自己。
——薛妄也知道沈御知道。
可谁都没有点破。
一个闭目不言,一个凝视不语。
沈御静坐于榻上,如一卷泼墨山水间点染的孤影。
仙君白衣似雪,却比雪更冷三分,宽袖垂落如云霭拂榻,不染尘埃。
黑发束之,几缕散在肩前,衬得颈侧肤色如玉,又似寒刃新淬,白得透出几分肃杀。
沈御生来冷淡锋利,眉似远山凝黛,尾梢微微上扬,如剑锋出鞘最后一寸弧度,眼睫低垂,在冷白面容上投下两道鸦羽般的影。
他手握杀剑碎骨兮横陈膝头,冷白剑鞘吞尽锋芒,却压不住那股森然剑气。
最矛盾的是仙君周身气韵——分明是执掌杀伐之剑的人,此刻却如庙堂金身,低眉敛目间竟透出几分神佛般的悲悯。
此时若有香炉,青烟必不敢缭绕他衣袂;若有飞花,亦当绕道而行。
可此时,在沈御面前的是妖魔,是薛妄。
薛妄怎么可能放过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仙君呢?
下一秒,薛妄向前一步,赤足踏在冷石地面上,足弓如月,雪白的肤色在幽暗中莹莹生光,仿佛暗夜里的妖鬼披了层人皮。
右足金铃轻颤,声如情人呢喃,又似勾魂的艳鬼低笑,每一声都荡在人心尖上,酥麻入骨。
金铃——须尽欢。
有摄魂之效果。
魔君的长发被赤劫松松束起,血色发带缠绕乌发,尾梢垂落颈后,似一道未干的血痕,衬得后颈肌肤愈发冷白妖异。
暗色里,他轻笑一声,嗓音如浸了蜜的毒——
“仙君。”
这二字落下,似嗔似诱,尾音缠绵地绕上来,像蛇信舔过耳垂,又似指尖划过喉结,分明是敬称,却叫人生出被亵渎的错觉。
可偏偏薛妄就是要亵渎仙君。
如果当年,沈御不曾在云庭山替他解围,那么薛妄自然不会纠缠沈御。
可是偏偏,沈御那冷淡的善心就是落到了他身上,当年明月,曾照他,却不独照他。
这个世界可真够恶心的,可薛妄遇到了沈御,哪怕沈御根本就不记得他。
薛妄却很记得沈御。
当年的沈御,手里也是那把剑,更加的青涩,却没有如此的寒冷。
薛妄因为半妖的身份,又是混血,事实上他是更偏向于修魔的,所以哪怕资质过了,薛妄也不能顺利的炼化灵气,所以沈御看到他的时候,薛妄怀中才会死死地抱着那一本最基础的《引气诀》。
很多事情都是一环扣一环,层层相辅相成的。
因为是半妖,因为是混血,所以只能修魔,所以不能变化灵气,所以修为不得寸进,所以被欺负。
弱肉强食,向来如此。
可沈御救了薛妄,又替薛妄惩罚了那几个蛮横的弟子。
高洁明月,高悬于天,不可触之。
薛妄心中有怨有恨,也有数不清的酸涩。
因为得不到,所以更想要。
日日夜夜,抓心挠肝,恨极深爱极深。
沈御不知薛妄心中所想,他闭目盘坐,如孤峰积雪,连吐息都凝着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