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些日子再说吧。”柳元洵轻声道,“我会放在心上的。等我生辰之时,我会进宫向皇兄提及此事。”
“真的?”凌亭惊喜万分,没想到他会听进去。
柳元洵看着铜镜中凌亭模糊的笑脸,心头微微一酸,不知道这样的拖延究竟是好是坏。
他轻轻笑了笑,道:“纯阳之体可遇不可求,你别抱太大希望。”
凌亭原本还在猜测他放弃寻找纯阳之体,是不是与宫里的皇帝有关。可如今看来,又像是柳元洵自觉希望渺茫,所以才放弃期待。
他笑道:“不管怎么说,能有希望总归是好事。”
柳元洵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用罢早膳,凌亭本想劝他再睡一会,柳元洵却觉得再躺下去,人都要趟废了,便披了大麾,打算去书房。
刚一踏出房门,便听到一声狗叫。
柳元洵奇怪道:“阿峤此去诏狱,没带扫把尾吗?”
说完,他才想起来昨天是先去了孟府,后直接去了诏狱,顾莲沼或许没料到自己会彻夜不归,所以没带扫把尾。
柳元洵停下脚步,看向后院,“有人给它喂食吗?”
凌亭道:“扫把尾有些认人,不是顾大人送来的东西它不吃。凌晴倒是想去喂它,但她一靠近,扫把尾就伏低身体作势攻击,她只好远远扔了几个肉包子过去,也不知它吃了没有。”
柳元洵又问:“拴绳子了吗?”
凌亭点头,“一直拴着呢。”
柳元洵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
扫把尾还是那副六亲不认的凶戾样子,虽不叫,但一有生人靠近就开始龇牙,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柳元洵远远看了它一眼,忽然理解了顾莲沼为何会收养扫把尾。这一人一狗,性格像是挺像的。
凌亭见柳元洵还要往前走,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主子,还是站远点吧,我怕它伤了您。”
柳元洵本想躬身逗逗它,但见它满脸煞气,心里一时生了怯,又听见凌亭在劝,于是后退了一步,离它远了些。
这一靠近,他也看见了凌晴扔过去的两个肉包子。外头天寒地冻,包子早冻硬了,但依稀还能闻到肉味,但扫把尾就是不吃。
毕竟是顾莲沼的狗,还是他提议接回来的,无论如何也得尽点责。
柳元洵道:“凌亭,你去厨房拿块肉来试试。”
凌亭点头称是,临走时又叮嘱了一句:“主子,别靠太近,这狗力气大,小心伤到。”
柳元洵点了点头,道:“放心,我就站这里不动。”
凌亭离去后,后院便只剩下柳元洵与扫把尾。
起初,扫把尾依旧保持攻击姿态。可等凌亭走后,它却慢慢站了起来,在狗屋旁悠闲地踱步,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柳元洵,仿佛笃定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柳元洵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感觉有误,可他拍了拍手,又叫了声“扫把尾”后,他清楚地看到扫把尾扭头瞥了他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踱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元洵来劲了。
但他好歹知道自己打不过扫把尾,因此也没往跟前靠,而是站在原地教训它,“知不知道这是哪里?知不知道你吃得是谁家的饭?这是家养狗该有的态度吗?”
扫把尾动了动耳朵,趴卧在地上,屁股对着柳元洵。显然,它根本不想搭理他。
柳元洵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你和你主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莲沼刚嫁入王府的时候,也是这般神情,既厌恶他,又没把他放在眼里,想必只当他是个好脾气的病秧子,觉得他构不成威胁,行事便越发肆意。
他知道顾莲沼性子不好,可评论一个人的性格,不该跳出他的遭遇。
不好遭遇会不断的加重本性里的一些东西,刻薄的人吃得苦越多,就越刻薄;温和的人吃得苦越多,却会越温和。前者心胸狭隘,看谁都不顺眼,恨不能让所有人都比自己凄惨一万倍;后者却因为自己吃过苦,对世人也会多一抹怜惜,希望别人能少受些苦。
顾莲沼不一定是个坏人,但他一定不是个好人,还是个过得过得很苦的人,要求这样的人体贴明理、温和宽容,确实困难了些。
可谁能想到,皇兄一道口谕,平白让他欠了顾莲沼的债呢。
锦衣卫的升迁是最快的,里头的人员折损也是最惨重的,顾莲沼能爬到从四品的位置,说是从尸山血海里淌过来的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