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揽住柳元洵的腰,另一手迅速搭上他的脉搏,想要输送真气为他缓解,可柳元洵却反手推拒,哑声道:“先回去。”
他声音低到模糊,可态度却十分坚定。
顾莲沼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退让道:“那你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柳元洵点了点头,而后缓缓松手,待轿帘落下,他便无力地靠向一旁,倚在了车壁上。
不知道是身体的虚弱拖垮了他的情绪,还是情绪上的冲击压垮了他的身体。此刻的他,只感觉身体像是破了个大洞,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往外涌,胸腔内更是疼痛难忍。
马车疾驰,虽尽力维持着平稳,可速度带来的颠簸还是让柳元洵难受地蹙起了眉。
他捂住胸口,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一丝鲜血从喉咙口溢出,熟悉的铁锈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将即将涌出的鲜血生生忍了回去。
小时候生病,他从不掩饰,毕竟身体是自己的,早点吃药治疗,便能早点康复。
可如今,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却不想再将自己的虚弱展露在别人面前。无论是这副日渐衰败的身体,还是周围人面对他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虑与关切,都像是一道道枷锁,将他紧紧束缚,越勒越紧。
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他其实不想见到王太医,更不想听到旁人故作乐观的安抚与劝慰。
他是这副躯体的主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对于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来说,比起“等你好了以后你可以做什么”,他更想听到“剩下的时间还够你做些什么”。
他知道凌亭凌晴盼着他好起来,可他又不能说实话:蛊毒已经在他的身体里扎了根,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到了现在,他参与这案子,三分是为了刘三,四分是为了正义,而剩下的那三分,是连他自己也不想承认的逃避——他需要借助一些事情,将他短暂地抽离出这令人倦憎的困境。
……
终于,王府到了。
马车还未彻底停稳,顾莲沼就钻进了轿子里。
他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来得及仔细看柳元洵的脸色,便直接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打横抱起,待下了轿子后,又抱着他径直往卧房走去。
柳元洵倒也没逞强,只抬手拽住顾莲沼的衣襟,将头埋进他怀里,哑声道:“别叫王太医来。”
顾莲沼低低应他:“嗯。”
“也别叫凌晴煎药。”
“嗯。”
“你带我回卧房后,便去练武吧。”
顾莲沼语气未变,却改了说辞:“不可能。”
走了两步,他脚步微顿,垂眸看了眼怀里满身病气的人,道:“你闭眼睡吧,别说话了,都交给我。”
不用看,不用说话,什么都不用理会,什么都不用想,他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一觉,那些扰人的、烦心的、令人窒息的事,都可以放心地交给顾莲沼……
顾莲沼能做好吗?柳元洵不知道。他已经累得不想再思考了,连轴转了三日的身体已经累到了极限,精神一垮,他就彻底撑不住了。
可到了此刻,浑浑噩噩的脑子还是僵硬地将与顾莲沼有关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最终得出一个笼统的结论:至少,他没办砸过什么事。
那便交给他吧。
柳元洵缓缓松开了攥着他衣襟的手,精神一松懈,意识便彻底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