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疯?
他为什么会疯?
理智渐渐回归,一个令他恶心到极致的答案,正在心底蠢蠢欲动,等着他认清。
可柳元洵退缩了。
他坐在那个火热的怀抱里,只觉一阵颤栗席卷全身,让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如果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如果他和顾莲沼之间从未有过真情,他大可以自认愚蠢,将自己当成一块无知无觉的木头,在生命尽头任由柳元喆利用个彻底。
可他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顾莲沼对他的欺骗里,是掺着真心的。
这个被他极力压抑,也极力否认的答案,还是顶破束缚,强势地占据了他的思绪,像是猛烈的漩涡般,瞬间将他扯回三年前的那个秋日。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不怨柳元喆,更没资格怨,他甚至感谢柳元喆给了他替母偿债的机会。真正刺骨锥心的,从来都是柳元喆的爱利半掺的哄骗。
足足二十年,他全不知情,一心将柳元喆当成最亲近的兄长,交付了所有信赖与依恋。
可柳元喆不然。他一开始就知道血海深仇跨不过,他更知道感情越浓伤害就越重,他有无数个机会远离自己,淡化亲情,淡化伤害,可他还是十年如一日的伪装着、欺哄着、极尽所能地扮演着一位好兄长。
因为,比起担心柳元洵知道真相后的痛苦,他更需要一位最受先皇偏宠的皇子毫无保留的扶持。
最痛的不是被利用,而是利用里竟真有几分真情,这比纯粹的欺骗更残忍——它只能一次次向柳元洵证明,在利益面前,再真的情意也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筹码。
二十多年后,历史重演。
顾莲沼比柳元喆更为不堪。他们的兄弟之情尚有皇权之争、生母之命作遮羞布,而这段爱情不过赤I裸I裸的攀附权贵。
记忆如走马灯闪现,柳元洵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不知道顾莲沼何时抱着他上了床,更不知道宫婢们何时又燃起了催I情的香……
他只知道,等他回神以后,已再次被压制着跪坐在了床上,而顾莲沼正捏着他的玉佩揉弄。
往昔种种蓦地涌上心头。从前他总纵容着顾莲沼的肆意妄为,哪怕在对方过于粗暴的动作中战栗不已,也会因为自己同样尝到了欢愉而羞于发作。他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含羞带怯的反应将痴狂的占有美化成了情I趣。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味。这样的戏弄不再是情到浓时的亲昵,而是一种羞辱,一种完成任务的工具,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柳元洵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痛苦和耻辱,强压在心底的情绪骤然反扑,如利刃剖开胸膛,剧烈的抗拒与痛楚同时袭来。
他手指微颤,沸腾的情绪在胸腔里不断积蓄,逐渐将他的眼眶逼得通红,纤长柔软的手指握紧又松开,怒火却越烧越旺。
他不愿深究这股怒火的根源,更不想考虑自己的反抗会不会加剧顾莲沼的癫狂,他只知道,当意识到顾莲沼对他确有真情的那一刻起,每一次触碰都成了最残忍的酷刑。
他能接受顾莲沼骗他,无非一场错付,他输得起。可顾莲沼非要等他认输、认命之后,用无可伪装的疯魔告诉他——骗你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
只是爱意廉价,再次成了无辜的献祭品。
顾莲沼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在他混沌的感知里,手中的玉佩仿佛变成了丝绒包裹的热铁,沾染着他的体温,带着他的气息,渴求着他更多的爱抚,他情不自禁低头去吻,怀中的人却突然扑了过来。
即便神智尽失,身体的记忆仍让顾莲沼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了熟悉的身躯,可他刚将人搂紧,颈侧便传来一阵剧痛——柳元洵用尽力气咬住了他颈侧的软肉。
这一口咬得极狠,贝齿深深陷入皮肉,殷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顾莲沼浑身肌肉绷紧,本能地抬手要推,却在即将触及对方腹部时僵住了。
他不懂什么是眼泪,更不明白何为伤心,他只知道这咸涩的液体仿佛通过伤口渗入了血脉,在四肢百骸间游走,让他胸口闷痛,浑身酸涩。
辨不清源头的情绪让顾莲沼越发暴躁,他想一把扯开怀里的人,可每次手掌即将碰到对方时,心头就会泛起一阵酸涩,苦得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鲜血在柳元洵口中蔓延,铁锈味充斥着鼻腔,泪水与血水混作一处,随着颤动的喉结咽下,可心里的情绪却没有被缓解。
顾莲沼的血太烫了,像一条火蛇顺着喉管蹿入胃中,烧得他五脏俱焚。他咬这一口是为了发泄,可血流入口,带给他的却是更深的压抑与痛苦。
太恶心了。
真的太恶心了。
恶心到他连吞下去的血液都觉得脏……
撕咬非但没能发泄情绪,反倒加剧了他的痛苦。
顾莲沼的情意和欺骗越清晰,就让他越痛苦,他不仅受不了顾莲沼碰他,甚至连共处一室都无法忍耐。
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他更知道,即便他走出这间大殿,守在外面的太监依旧会按洪福的吩咐将他送回来。可即便想清楚了这一切,他依然要逃,即便逃不走,挣扎本身也是一种发泄。
他终于松了口,开始不管不顾地推拒,可他挣扎得越厉害,顾莲沼就箍得越紧,铁钳般的手臂几乎要勒断他的腰,可柳元洵却从这疼痛中尝到了自虐般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