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顾莲沼说得是对的,真的是有差别的。顾莲沼在的时候,他睡得更沉,也更舒适,几乎从未在夜里冷醒过。
难道,自己真的早就不知不觉占了顾莲沼的便宜?
柳元洵终于意识到了不对,“那你为何不推开我?!”
“我说过了啊,”顾莲沼将人圈在怀里,坚实的手臂充满了占有欲,可声音却无害得过分,“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只能偶尔替你疏导气血,再在夜里替你暖一暖身体罢了。”
“可那也不能……不能……”柳元洵结结巴巴半天,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件事对他冲击太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端方自持的君子,却没想到每晚都在不自知地占个哥儿的便宜。
“能的,”顾莲沼打断他的话,轻声道:“如果是你,我是愿意的。你就不好奇,为何我那么轻易就接受了宫中那一夜吗?因为过往每一夜,我都是抱着你睡的,我不一定喜欢你,但我不讨厌你,如果一定要嫁给一个人,那我愿意嫁给你。”
话说到这一步,顾莲沼已经堵死了柳元洵所有的退路。
柳元洵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势彻底弱了下去,“那你为何,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怕你推开我。”顾莲沼握住他的手腕,四指插I入他的指缝,带着薄茧的拇指又缓又重地摩挲着他的脉搏,再次重复道:“我想报答你,可除了这些,我没什么能给你。”
有时候谎言说多了,起初是怕的,怕被戳穿,怕被在意的人察觉到真相,可次次撒谎都能得逞,除了恐惧,更滋生出一种狂妄。
其实,被戳穿了又能怎样呢?
他是柳元洵的解药,是他的侍君,是与他以命相系之人。
除非他先舍弃一切逃离皇城,否则,以皇帝的执拗,哪怕下药囚禁,也会让他和柳元洵以命换命。若他逃了,柳元洵知不知道真相都无关紧要;若他没逃,便意味着他已将性命交付出去。即便撒了谎,以命相偿,也足以在柳元洵这儿清账了。
柳元洵叫他哄骗是不幸,他也因柳元洵身陷囹圄,同样不幸。
顾莲沼声音轻柔,却足以将这错综复杂的烂账一锤定音,“这就是命,没有人能躲过命运的安排。”
最初的最初,谁都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柳元洵没料到自己随手施为的善意会招来一只甩不掉的恶犬,顾莲沼也没想到自己贪恋的欲望竟也能变成一张挣不脱的蛛网。
所以最终,一个仰头引颈,将自己送入凶狠獠牙之下;一个浑身缠满蛛丝,被欲望拖陷在原地,动弹不得。
……
折腾了一上午,顾莲沼终于带着匕首去上职了。
他一走,柳元洵才松了口气,觉得空气的温度都下降了。
用过饭后,他自觉身体还算不错,便由凌亭陪着去了书房,常安常顺依旧像影子一样跟在他们身后。
凌亭依惯例点了安神香,随后便在柳元洵的翻书声里静静侍立在侧。
柳元洵手中捧着一本《四书章句集注》,眼睛看着书上的字,心思却全然飘到了顾莲沼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上。
顾莲沼在身边时,距离过近,呼吸温热,再加上那些亲密之事留下的残影,总让他被羞窘情绪裹挟,难以集中思绪。
此刻周遭安静下来,他才有了细思的空间。
他想起顾莲沼口中的“报答”。
他总在说报答。
如果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待顾莲沼不错,那顾莲沼所谓的“认命”,是不是也只是出于偿还呢?
他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不过平日里也看过不少闲书。书里虽未曾直白描绘过何为爱情,但他知道,想要与一人结为夫妻,起码得心动才行。
可他与顾莲沼之间,似乎一直都是“命运”在背后推动,跟心动好像没什么关系。
但该做的事都做了,顾莲沼也已经成了他的责任了,这种时候再转头思考这件事,好像有些矫情,但自从这念头冒了头,柳元洵又控制不住去深想。
因为就在方才,顾莲沼曾亲口说过:不是喜欢,只是不讨厌。
这句话在他心底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叫柳元洵不由去想:如果只是不讨厌,真的要因一夜情事就结为夫妻吗?顾莲沼要是只想借此为自己寻个依靠、谋个名分,他甚至可以抬高顾莲沼的位份,让其成为后宅中唯一的主子。
如果只是“不讨厌”,其实没必要日夜腻在一处的。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夫妻关系”砸晕了头脑,浑浑噩噩地顺着顾莲沼的步调走了好些日子,如今才被顾莲沼的一句话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