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不能咬住柳元洵的咽喉将他撕碎,最坏不过两个人一起下地狱。
剧烈的情绪波动激荡起体内的真气,顾莲沼喉口涌上一股腥甜,却又被他狠狠咽了下去,可这血来势汹汹,即便他吞咽得迅速,依然让他的唇齿变得血红一片。
“柳元洵……柳元洵……”他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咬牙切齿地念了一遍又一遍,因为强忍,连颊边的肌肉都在抽搐,恨和怨几乎将他淹没。
他抬手捞起案几上的茶壶,仰头便倒,几口咽下后,茶与血混在一起,被他吞了个干净。
不是说还清了便要抛弃吗?那他就要让柳元洵永远也还不清。
如果哀求和哭泣都留不住他,如果他在意的只有亏欠与偿还,那就欠着他吧,一辈子都欠着他,死了也只能欠着他。
大不了就一起死吧。
柳元洵。
我会让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
一出轿子,外面的寒风立刻呼啸着刮了起来,柳元洵抬手扶起兜帽,静静等着顾莲沼。
可等了半天都不见顾莲沼出来,反倒等来了冯怀安。
冯怀安比洪福年长十多岁,可他内力高深,看上去竟比洪福年轻得多,身板更是硬朗到宛如壮年男子。
“冯公公。”柳元洵一见他,忍不住上前两步,焦急道:“皇兄他还好吗?大皇子的事情呢,查清楚了吗?”
冯怀安行了一礼,随即搀扶住柳元洵的手臂,道:“七爷,老奴正要跟你说这件事。”
说话间,顾莲沼也从轿子里出来了,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下了轿子便默默地跟在了柳元洵身后,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冯公公一边搀着柳元洵往后宫走,一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顾莲沼,顾莲沼规矩地低着头,一举一动都很符合王府妾室的身份,看上去十分顺服。
可这人是他押送到王府的,新婚当夜,也是他在外守了一夜,他自然清楚这看似温驯的皮囊底下的骨头究竟有多桀骜。
柳元洵的注意力都在冯怀安身上,见他沉默,不由催道:“宫里到底怎么样了?”
冯怀安缓缓说道:“您就当这事从未发生过,既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也不要试图去打听。”
“为何?!”柳元洵惊讶道:“这么大的事,为何连过问也不能?这里头是不是还牵扯了旁人?”
“七爷,”冯怀安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压低声音说道:“您听我一句劝,该您知道的时候,皇上自然会对您讲,不该您问的时候,您什么也问不出来。”
柳元洵抿了抿唇,而后长呼一口气,沉重道:“我知道了。”
冯怀安又拍了拍他的手,而后招来一顶轿辇,让小太监抬着柳元洵前往寿康宫。同时,又吩咐手下的人将顾莲沼与常安、常顺带去了偏殿。
……
今日天寒,太阳也掩在云层后,光线微弱而稀薄。
寿康宫还是老样子,一年四季都宫门紧闭,里头外头都守着哑婢,宛如一座恢弘而寂静的坟墓,处处透着腐朽。
柳元洵来到寿康宫的时候,翎太妃还没苏醒,他怕自己的出现会惊吓到母妃,所以向宫女要了条长长的丝帕,遮住了自己的脸。
岁月从不败美人这话再次印证在翎太妃身上,她安静睡着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个不过三十的女子,可要是细细去看,便能发现她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柳元洵的长相随了翎太妃,却又褪去了那份逼人的艳丽与张扬,整个人像是一颗精心打磨过的珍珠,浑身都透着温润而内敛的魅力。
翎太妃睡得很沉,柳元洵便轻轻地坐在她的身侧,本想碰碰她的手,可又怕自己浑身的冰凉惊醒了她,所以也只能隔着被子轻轻趴在她身上。
“母妃,我来看您了。”他的声音比空气还要轻,眼里承载着清晰可见的思念,像小孩那样用脸蹭了蹭被子,“过了今天,我就二十四了。”
翎太妃听不见他的话,即便听见了也听不懂,他也怕自己说太多,会惊扰她,所以很多话都只在心里默默倾诉。
他的鼻尖萦绕着寿康宫里特有的熏香,身下是自小便搂着他的母妃,想着想着,他便不自觉流了泪,呼吸声里也有着藏不住的哽咽。
母妃会知道吗?会知道他再也没有二十五岁了吗?会知道自己或许再也不能来看她了吗?
越想,他就越难过,眼泪也流得越发厉害了。其实他很少哭,更不爱在别人面前哭,可在母妃身边的时候,时光好像也一并倒流,将他带回到了双亲健在的十年前。
他哭得十分安静,或许是母子连心,一向浑浑噩噩的翎太妃竟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朦胧的眼神循着哭声望向趴在自己身上的柳元洵,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一个易碎的梦境,轻轻落在了柳元洵的头发上。
柳元洵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惊住,猛地收住了哭声,不敢再动。
他已经有三年不曾体会过母妃手上的温度了,对他而言,什么样的礼物都比不上这轻柔的爱抚,几乎瞬间就叫他红透了眼眶。
可突然,抚摸他发丝的手移向他遮在脸上的丝巾,柳元洵心头一惊,慌忙按住,下意识抬眼看向翎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