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在地上,抱着破皮的胳膊望向“他”。
“先生,我胳膊受伤了。”
“他”却只是斜眸一瞥,不冷不淡道了句,“若一点小伤都经不住,烦请殿下别来我这处求学。”
话音落,“他”收起长剑,阔步离去。
少年垂眸,抱着渗血的胳膊叹了口气,随后重新爬起来,没事人一般追上前人,缠着人道:
“先生先生,我好了,我可以继续练了。”
而“他”当真铁石心肠,一眼都没有看过少年。
纪宁忍不住瞪了一眼离去的那道虚影,不禁责备起从前的自己怎如此不近人情?
画面变了又变。
纪宁看到了许多从未被记起的回忆。
他看到炎炎酷夏,“自己”因暑热不适,少年搬来一缸冰块放进他房间。
大汗淋漓的少年挽着衣袖,手掌磨出了血泡,等在房中想换他一句夸赞,可等了半天,“他”却只说了一句——以后莫要做这些。
他看到“自己”因双亲忌日心绪不佳,独自待在祠堂时,少年也一直默默守在门外。
门外的石砖地不好坐,少年脑袋靠着门,隔一会儿便要换个姿势,以舒缓僵硬的四肢。
良久,“他”发现露出门扉的衣角,遂叫少年进屋。
“他”问少年为何来此?
少年支支吾吾半天,豁然憨笑道:“啊!我有篇文章不会,想请先生指教。”
分明是一片好心,因着这句话反倒成了乱上添乱。
纪宁瞧见“自己”冷下脸,无可奈何地起身,叫上少年前去书房。
越来越多的记忆一闪而过,无一例外,每段记忆里,纪宁都未曾对萧元君有过好脸色。
同样,每一段记忆里,萧元君总是不厌其烦地打扰他、麻烦他、缠着他。
飞快的记忆放缓,凛冬时节,那是萧元君入府求学后的第一个春节。
那一日,偌大的纪府下人们告假的告假,过节的过节,纪宁无处可去,便提了一壶酒坐去祠堂,从白天坐到黑夜。
一壶酒见底,纪宁坐在蒲团上,昂头望着壁龛上的牌位,心中唯余惆怅。
然而,不待他的惆怅发酵,廊下一道“丁零当啷”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蓦然回头,萧元君一手拎着一提食盒,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口。
他笑着扬起手里的食盒,“先生!新春喜乐!我带了饺子。”
纪宁怔怔出神,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少年入内,将手中的一个食盒打开,端出几碟饺子放到香案上。
少年抹一把额上雪水,笑道:“先生吃下饺子,便算作和他们吃过团年饭了。”
纪宁心中一震,看了看香案上那几盘模样粗鄙的饺子,而后看回少年。
少年来不及换下的衣物上还沾着面渍,他垂在腿边冻得通红的双掌上,指腹也有几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