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如今上至京都下至地方,多的是官宦世家子弟入仕。官职大小取决于家族势力,而非个人能力,少有布衣寒门,哪怕有,也是去子弟们不愿去的贫苦艰险之地。”
他有理有据:“当初先帝立恩荫制,意在感念世家功臣,若官宦子弟有能力居其位,那倒无妨。可如今问题就在于朝中众多子弟,能者少庸者多。千里堤坝溃于蚁穴,长此以往,祸患无穷。”
这头刚说完,就听赵禄生言词激动道:“纪大人还知道是先帝立的?你此举跟推翻朝纲有何区别?!”
“赵大人。”纪宁斜眸,“大人不必强加罪名。既要立新法,自要破旧除陈。”
“你。”
赵禄生话未完,台上萧元君发了话。
“好了。两位的意见朕已知悉,此事需从长计议。”
他大抵也是被吵得头疼,本就阴郁的脸色添了几分烦闷,“还有一事,三月后十国来朝,届时具体事宜由两位同商共策,可有异议?”
迎宾事宜繁琐,单给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纪宁与赵禄生均无异议。
敲定此事,萧元君便挥手请客。
一老一少出了书房,没走出两步路,纪宁就听耳边传来老气横秋的叱咄。
“老夫还是要劝大人三思,莫要撼动祖宗根基。”
纪宁目视前方,“那我也劝大人,‘老夫’的话还是少说,免得暴露‘老夫’实为迂腐。”
再一次、又一次、不知是第几次,门口的海福看见赵大人被纪大人气得跺脚摔袖,体面全无。
入夜,纪宁坐在书房制定十国来朝的迎宾方案,正想偷个懒照搬上一世的计划时,房门被叩响。
进来的是被他派去查侯贺案的阿醉。
“怎这么快就回来了?”他问。
阿醉手端一碗热粥,打从进门就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看着纪宁,他嘴角扯起笑,“我,回来看看主子。”
纪宁皱眉,看他眸中似有泪光闪烁,立马起身,“可是查案遇见了困难?”
问完,他自己便否了这一想法。
阿醉身为他一手栽培的暗卫,如今令司的副掌事,断不会如此不担事。
阿醉摇头,将粥放到书桌上,低头抬头的功夫神色恢复如常。
“主子一理事便昼夜颠倒,不知乏饿,奴忧心主子身体,所以回来看看。”
尽管存疑,纪宁却没有多问。他入座,喝了那碗热粥,重新埋头书案。
烛火燎燎,在他身侧,一双被泪浸湿的双眸正沉默而深远地注视着他。
第6章小道士
阿醉回府待了一夜,第二天说什么都要陪纪宁上朝。
纪宁不声不响,都随他去了。
主仆二人出门,马车刚出侧门,纪宁就被窗外的动静惊了耳。他撩起布帘往外瞧,纪府门口各路道士云集,闹闹嗡嗡。
其中最聒噪的当属离他们最近的那名……乞儿?
说他是乞儿,他又穿着道褂,盘着混元髻。说他不是乞儿,他又白发潦草,身上褂袍花花绿绿,举手投足疯癫轻浮,没个正形。
“我不为钱。真的。”
纪宁盯着他与旁人攀谈的背影,听他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