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一忖,并不觉惊诧,“京中又有什么动静?”
阿醉一五一十道来。
原是自纪宁南下后,朝中有关他离京的原因众说纷纭。照理来说新帝登基,身为先帝钦定的右相,他理应留在京中稳固时局,可大典一过他便自请南下巡视运河,走时还和新帝大吵了一架。
他这一走,京中流言可就水涨似的冒了出来。
有说他是招新帝忌惮,借由“南巡”的名头将他调出京都。
又有人说他是自觉时局不利,主动离京平息新帝猜忌。
更有“大不敬”的言论说,昔年纪宁出生时钦天监便断言其为“帝星”降世,加之先帝在时对他的庇护胜过亲子。
如此爱护有加,他纪宁怕不真是先帝的私生子。
谣言纷纷杂杂,悉数都进了新帝耳朵里,虽不知他信不信,但宫中确有传音,说新帝近来心情极不爽利。
阿醉愤愤说完,瞟一眼纪宁,不见其有何反应。
他心里琢磨主子虽不是破口大骂的性子,但也绝不是忍气吞声的主,从前听见这些多少会斥一句“小人口舌”,如今……
他没敢问,静候半晌才听面前的人叹道:“阿醉。我累了。”
“主子若累了,便歇歇罢,奴去门外候着。”
纪宁摇头,“不歇了。备车,待天亮些我进宫一趟。”
阿醉急道:“你的身子还没养好,何必着急。”
纪宁不闻,“备车。”
阿醉知道自己劝不住,悻悻地应了声好,转身朝门外走去。门扉合拢时,他透过缝隙望向纪宁,总觉得眼前过分寂静的人像……像死过一样。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在心里呸了几声,离去时暗自敲定,待晚些时候定要让袁师傅过来瞧一瞧。
往常人来人往的万岁殿,在今日早朝后变得格外悄静。
前来议事的大臣们自觉回避在石阶下,谁都不敢上前,只因此时殿门口站着的是他们的右相纪宁。
殿门口,掌事公公海福心里越发不安。
右相回来了,一大早便在殿前等着面圣,可屋里的那位却怎的都不愿见人。
屋里的不见,屋外的不走,硬是就这么僵持了一个时辰。
海福劝不了帝王,只得先劝纪宁,“大人,陛下今日事务繁重,实在抽不出身,大人长途奔波,定也身乏体累,何不改日再来?”
纪宁知他在打发自己,“不急,我等陛下忙完再见。”
海福无奈,止了话头退至旁侧,陪他接着等。
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
正午太阳高悬,驱散了深秋时节的凉意,烘得人反倒有些生热。
海福几番打量纪宁,越瞧越觉得人变了许多。
自小在军营历练的缘故,从前的纪宁眼神时刻都是清醒、冷倔、有傲气的,可而今那双眼睛却充斥着倦怠和心不在焉。
不仅如此,海福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虚弱——唇色尽失,病气恹恹。
他不免忧心,“大人可是身体抱恙?”
纪宁垂着眼,神情有些恍惚。身体的不适和长久的站立让他已没什么力气回话,可海福的探问却激起了他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