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走了约莫一半的路程便听到有人在低声啜泣,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小主何必真的跪?她身为贵人本没有处罚嫔妃的权利,您终究没真的做错什么。她定是自己失宠气不顺,所以把火撒在您的身上,实在不成,奴婢便去告诉皇后娘娘,她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别,别去。皇后孕中把宫权大多交到了贵妃手上,她怎么会管我区区一个充衣的小事……珂贵人本无权无势,不过是仗着贵妃得势,她又是那边的才趾高气扬,可我今日已经得罪了她,我今天不跪,难道她将来就会放过我吗?还不如让她今日气顺了,将来虽会看不起我,可也不至于一直记仇,我……我只想平平安安在宫里到老……能忍就忍罢……”
桑青筠心里一凉,奔着说话之人的方向过去,跪在路边哽咽人的正是黎熙熙。
这条路人虽然少,可也有些宫人来往,她好歹是一个嫔妃,怎么能跪在路边被人肆意轻看?
方才听她们话中说起珂贵人,难道是珂贵人让她跪的?
“熙熙!”
天黑视线差,桑青筠急忙过去看她的情况,借着手中灯笼的光,总算看清她身上没有什么别的痕迹,只是衣裳脏了。
黎熙熙万万没想到这时候能看到桑青筠,一见到她,顿时委屈的流泪:“姐姐,你……”
她原本想问她怎么会在这,可一看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就知道,一定是给那位公公拿药去了。昨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姐姐现在已经心力交瘁,黎熙熙实在不愿意她再担心自己,话到嘴边只变成了:“姐姐你快去忙你的吧,我没事的,真的没事。”
可在这个宫里,桑青筠在乎的人除了谭公公便是黎熙熙了,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她低声问:“究竟出了什么事,珂贵人为何责罚你?”
如此问完,黎熙熙还没说话就哽得开不了口,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还是一边陪着跪的宫女乐然看不下去了,哭诉道:“姑姑,您既然是认识咱们小主的,肯定知道小主是最没心事的一个人了。她平时不与人多来往,也从不参与那些是非,整日里乐呵呵的没心事,无非只是爱吃了些。可宫里的人拜高踩低惯了,知道小主不得宠,所以近来在份例上都多有克扣,给的饭菜也越来越糊弄。小主失势,咱们做奴才的也要受罪,小主心疼奴才,拿出自己的体己钱给尚食局塞银子换些好的吃食,不想今日才领了晚膳出来就撞见了珂贵人。”
“珂贵人不满当初陛下赏赐给小主辣炒凤舌,更不满小主竟比她还有钱,能去找尚食局换菜样,所以不光抢走了小主今日买回来的菜式,还对小主多加贬低,说小主是穷乡僻壤来的,就算进了宫也不过是最卑微的蝼蚁,无人会理会,如此种种不堪人听。”
乐然哭着说:“可当初珂贵人自己都是宫中的宫女出身,侥幸被太妃挑去伺候陛下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她这样盛气凌人,还不都凭的是贵妃今日之势,只可怜小主这么好还要被那起子人作践。桑姑姑,难道咱们出身低微,就活该被如此欺凌吗?”
这般将前因后果听完,桑青筠原本紧抿的唇愈发咬紧了,手也一点点攥上身侧的衣摆。
她的眼睛漫上寒意,分明是初夏,却只觉得浑身彻骨的冷,眼前尽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让人连一丝温暖和光明都找不到。
先是谭公公,再是黎熙熙,这几日所遭受的一切,都让她饱尝了身为下贱的苦楚。
可她再愤怒又能怎么样,夺回自己的尊严,就这么站起身不管不顾吗?
珂贵人是贵妃的人,皇后养胎放权,更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去惩处珂贵人和她背后的贵妃。今日黎熙熙若不能让珂贵人满意,来日她们又要给什么羞辱和惩处?
黎熙熙只是一介从八品的充衣,身份无论如何都高贵不过珂贵人,她的身份甚至还不如自己这个御前女官来得让人高看几分。何况她身处后宫,桑青筠身在御前,她的手能伸到这么长,又能次次都帮她吗?
她曾以为走到今日这地位便已经能够保全自己和所爱之人,不曾想,那些人不过是看她有些利用价值才稍给好脸,她
和外头的一根野草并无分别(budu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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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权无势,在哪里都只会为人鱼肉。
桑青筠眼睁睁看着谭公公浑身浴血险些丧命,眼睁睁看着自己视为妹妹的黎熙熙跪在路边受人冷眼,而这一切的源头,仅仅因为她们的身份卑贱,所以只能成为高位之间的靶子,连自己的命都无法握在手里。
凭什么?
她入宫多年战战兢兢,从未做错过任何事。谭公公身居少监一职,未曾贪过后宫的一分一毫,黎熙熙更是从不曾想过争宠,连一点好的吃食都要花娘家带来的银钱。
他们做错了什么?
她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无权无势无倚仗,就是大错特错。
从前她总想逃离风暴,可风暴从未想过要放过她。
桑青筠缓缓落下一滴泪来,左手提着的药材散发出浓郁的苦味,混着晚风吹到她鼻子里,彻骨的苦涩。
她没说什么,以她如今的身份,她也什么都说不了。她只能紧紧抱住黎熙熙,和她说:“珂贵人短视无心机,你现在起来亲自送去一包银子,好好夸捧她一番,此事应该就能了结。”
“在宫里不宜漏财,你便说这是你仅存的银钱,珂贵人心里得意便不会太为难你。”
说罢,桑青筠闭上双眼,任由泪水流下,眼睛酸疼:“熙熙,是姐姐没用,姐姐这些日子疏忽了你,不能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