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婢趁着雪竹一瞬失神,挣开雪竹的手,往殿中挪动,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
“回陛下,回公主,方才是奴婢不小心,撞洒了……温姑娘的酒——”
启兴帝身边的大监顺喜一甩拂尘,忙道:“大胆!还不快将她拖下去!”
宫宴场合,竟是一个婢子都敢闹至殿中说上两句了,成何体统!
那宫婢见内侍上前拖拽,心知今日若不做成此事,云瑶县主定不会放过她,心一横,索性死赖着不走,哭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并非故意,实在是因这温姑娘像极了从前清秋宫那位……”
“慢着,”嘉敏公主将人喊住,“你说什么?”
那小宫婢抽泣道:“回陛下,回公主,奴婢是太祖朝便选进宫学规矩的小宫女,伪帝朝时,亦留在宫中伺候,是今岁才被调来行宫的。”
“奴婢曾在大昭内廷,见过从前清秋宫那位娘娘,温姑娘与那位娘娘,长得一模一样,分明是同一人!奴婢惊恐,这才不慎失手,撞洒了温姑娘的酒,陛下饶命,公主饶命!”
启兴帝并未出声,不着痕迹扫了眼兀自饮酒的沈刻,端起酒爵,也饮了一口。
崔行衍不知在想什么,往雪竹的方向遥遥一望,神色未见异样。
只嘉敏公主闻言微微色变,好一会儿,勉强笑道:“这小宫婢想来是办错差,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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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无伦次了,
”她挥挥手,
“带下去罢。”
“陛下!公主!此乃欺君之罪,奴婢所言字字句句属实,断不敢有半分欺瞒!”那小宫婢仍在哭喊。
云瑶适时帮腔:“陛下,公主,这宫婢口口声声称温姑娘与伪帝宫妃为同一人,想来,也不是毫无缘故,兴许是生得有几分相似?不若问清楚,也省得今日出了行宫再传出什么谣言,平白污了温家姑娘名声。”
嘉敏公主望了眼启兴帝,见父皇并无插手之意,似也有几分迟疑。
正踌躇间,臣属中有位与裴怀知素不对付的官员忽出言道:“早闻伪帝宫中有位后妃,曾幽禁清秋宫,乃裴氏一族长女,是与不是,裴大人一认,不就分明了?”
他将矛头直直对准裴家。
裴怀知想认回阿芙,却并不想认雪竹,此刻事情横生变故,他进退两难。
不过到底也是成了精的狐狸,稍一思忖,便有了应对之策,一时欠身拱手,模棱两可禀道:“陛下明鉴,臣那侄女,十三便赴江州奔丧,十六短暂归家,又赴洛京,臣对那侄女印象,还停留在豆蔻之龄,温姑娘……眉眼间确有几分眼熟,许是如云瑶县主所言,生得相似,也未可知。”
话至此处,席上心思九转的人精们都知晓,这热闹看看便罢,万不可掺和。
今上入京时,晋王攫掠伪帝宫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耳聪目明的早就打听到那伪帝宫妃真实身份。
眼下一宫婢忽然当着陛下的面闹这么一出,言温太傅收留的远方孤女乃旧日宫妃,想来此事多半为真。
可裴氏族人、温太傅,还有晋王殿下都在此处坐着,他们难道不知这位温姑娘到底是何人?彼此默认,显见便是不拆穿之意。
而以云瑶县主为首的另一方,摆明了又要将此事闹开……
今儿这宫宴,酒菜是没滋味的,浑水却是十足!
这时,云瑶的拥趸浑水摸鱼,隐在人堆中插嘴了句:“温姑娘不是与江州李氏定亲了么?听闻李家的夫人姑娘今儿也随汤大人夫妇一道赴宴,不如传来一见,总不至连自家定亲的姑娘是谁都不知晓。”
雪竹安静坐着,倒未曾想李家人也来了西郊。
与温时简坐在一处的方氏心下暗暗后悔,她却是听闻了李家女眷这回也跟着汤家姑爷姑奶奶一道来了西郊避暑。
只是汤家姑爷如今官位不高,别说这宫宴坐不进殿内,连帐篷都没与他们扎在同一处山头,这些时日应酬多,又无甚碰面机会,她一时将这桩事给忙忘了。
云瑶与她那拥趸一唱一和,浑然无视其母宜宁长公主示意住嘴的眼色,铁了心要逼嘉敏公主于大庭广众之下处置此事。
启兴帝对这些小儿女的恩怨显然无甚兴致,且大有要看沈刻和嘉敏如何应对之意,只缓慢饮酒,并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