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伴随言语一息。那一瞬,周利贞几乎以为表妹察觉到了什么。可,可似乎又没有。她的言语还是往日一样的平直,她望向他的眼中,仍只有他一人。周利贞裹着衾褥,稍稍撑身而起,伸手轻轻拂去她发上的风雪,黯然垂眼:“寡命罹疾,岁久身疲”“怪我羸弱薄命,害表妹几次三番心系于我。”余幼嘉一听便知自己随口一句话令表哥误会,她弯腰将背上卸下的弓归置在地上,方才重新让周利贞打理自己的发丝:“这有什么好怪的。”“我是自己想来见你,又不是旁人逼着压着。”万事难敌一个心甘情愿。虽然确实感觉表哥有些霉运缠身,可纵使周利贞伤病万次,她也不会缺席上一次。这话令人开心,周利贞凑近了些许,暖烟喷洒在余幼嘉的脖颈后:“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若是心里只有他。那就更好了。余幼嘉察觉到了气息,却连头都没回,就挪远了一些:“我来的急,衣服有些湿冷,你还是躲在被子里暖和些。”“对了,表哥既无事,就好好睡一觉,我去将带回来的武器送给家中女眷”“我晚上不会回来抢床铺,你安心睡。”周利贞早已对余幼嘉的迟钝十分坦然,也猜到表妹猜不到他的心意,但听闻这话,仍然险些撑不住笑颜:“又走?”怎么,又要走???只一面,什么话都还没说,她就又将他舍弃?难不成,原先的焦急,都是假的不成?!烛火掩息,美人顿首。余幼嘉看不懂他的不甘,也不懂为什么表哥不继续拂雪,只得自己一边擦拭有些湿意的发尾,一边道:“因念你伤势而来,见你安好,自然没有什么其他事情”“难道表哥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周利贞不语,余幼嘉便也一直等。等来等去,余幼嘉失了耐性,索性将外衣一脱,小心绕开对方伤处,抱住了裹得严严实实的表哥:“我不抢床榻,表哥缘何还不开心?”这是抢床榻的事情吗?怎么如今看不出来,他巴不得她抢床榻,巴不得她多看他几眼?余幼嘉虽已除去风雪,可周身寒气还在,周利贞被冷意相激,原先颓丧的心思终于难以自持。他没有回答,只问道:“表妹是为将这些东西带给家中女眷,所以才回来的,对吗?”至始至终,他都只是顺带见上一面的对吗?余幼嘉松开手,定睛细细看了周利贞几眼,旋即,又是一个轻轻的巴掌挥扇而出。周利贞如玉般的侧颜上立马开始泛起突兀的红晕。这感觉挠人心魄,换做旁时,他早就借势讨巧,留下余幼嘉。可今日,他却委屈的不行:“你打我?你打我?”“我说中了?你就打我?”“你是惦记着生意,惦记着长辈,惦记着姊妹,惦记着那什么连小娘子你的心就像是一只猬鼠,每个尖尖上都站满了人!”他的怨念委实不小,忘了藏住她只在‘梦中’同他说过的连小娘子之事。甚至也忘了这些痴怨,那位真的‘周利贞’也不会有。他一遍遍的不甘,一遍遍的抓着余幼嘉的袖口问询:“你明明赶回来了”“外头那么大风雪,那么多危险,你都赶回来了。”“为何不留下呢?”他已压抑到了极致,可细微处的差异,却仍隐瞒不了余幼嘉。余幼嘉隐有所觉,但烛火摇曳,美人含怨,恍若从前的梦境,令她无法将仅有丝缕的古怪之处拼合。她眯眼,第一次问出了那个压抑在心里很久的问题:“表哥其实讨厌余家的女眷们,是吗?”此声犹如腊月冰泉,一下浇灭清癯青年的恶念,令他无法抑制的回想起那张少年的脸。到底还是鱼目难以混珠。周利贞那样的真君子,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他掩息哀叹,她却仍在等。一息,一盏,一炷,没有言语,她却仍在等。余幼嘉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为她在为周利贞的‘古怪’而找由头。她其实很早就察觉到表哥不喜欢余家女眷,但她一直凭借着心中的信任,一直没有谈及这件事。但今日,她想听听答案。“是。”一片骇人的死寂之中,他终于开口:“我不喜欢她们十分厌恶。”“她们早晚有一日,会拖累死你。”这是他第一次,在余幼嘉面前真实的表露意向。如十四所说,他就是如此脾性。他恨天地,恨生平,恨万物如恨自己。他总不是能容下别人的人,装不了,也不讨喜,更没有会宽待真正的他。,!所以,被舍弃是应该的。他以为余幼嘉会质问,会发怒,会疑虑。沉寂的那些时间里,他他再一次,做好了被抛下的准备。但,没有。如那日城外‘初遇’一般,余幼嘉再一次救起了他。“原来如此。”余幼嘉的轻声在屋内响起,清癯青年甚至还听到了她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余幼嘉垂首,往美人的眉眼处轻啄了一口,牵动鸦羽般的眉睫一阵轻颤。她如此怜爱,他,便又变回了周利贞。周利贞仍未回过神来。往昔引以为傲的饶舌与才智,在此时再也难以派上用场。余幼嘉若能低头看清他的眼底,便能看出他如今的模样,竟有些像是刚刚成人的精怪,空有人形,却难以明白人的情感,只歪着脑袋,努力模仿追寻。但,此夜冷风残烛,外头尸山遍野,她什么也没能看清,只抱着周利贞,又亲了几嘴过嘴瘾:“表哥,没有谁能同你相比。”“你搞错了关键,不是因为她们,我才回来见你。而是因为你,我才顺道回来见她们一面。”“我一开始愿意留下余家家眷,就不是因为仁善,而是害怕她们因绝望而生事,令皇帝又想起余家,连累我,连累周氏,连累周家。”“后来她们脾性不错,我又想,能带着她们干活,过上吃喝不愁的宽裕日子,似乎也不错。”眼及此处,余幼嘉指尖微动,将周利贞身上的被褥牵开一角。第一次,探寻向了陌生的领地。薄茧所过之处,肌肤泛起一片红痕。她指尖每抚一下白皙而嶙峋的锁骨,周利贞便是一颤。他一颤,余幼嘉就一边得寸进尺的摸索,一边笑:“可后来,我渴求开春,展望深秋,甚至今日还带着人占据武库都是为了你来日的金屋。”“所以,不必担心我,她们不会拖累我,我也不会被任何人拖累。”“我记得我的上辈子,应当是属蝉的,有危险自会脱身。”余幼嘉的言语随意,却又难掩认真。周利贞细听几息,终是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她竟为他找到了‘古怪’的由头。她将一切推至给了他因担心她被拖累而焦急,并三言两语表明心中他绝不可撼动的位置可,可这怎么对呢?刚刚分明周利贞抿唇,第一次,主动揭开了伤疤:“你刚刚问我,是不是厌恶她们”那答案,不像是周利贞会说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不生气呢?余幼嘉言语一派惬意:“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若有生气,也是气你没有早说。”“我原先也能稍稍察觉一些,你似乎是不太:()酿秋实